冲上头脑的气血一下子激活了记忆开关,看着面前一副什么情况都能接受的李鸮,宁钰难抑地低声爆了句国骂,发颤的手塞进发间一顿胡乱搓挠,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呼吸,坦率地表露着自己难以发泄的不满。
“你到底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走?”
李鸮静静打量着他鲜少表露的心急与恼怒,半晌才回应道:“那就是后一条路。”
“怎么就是后一条路了?”宁钰攥紧拳心,恨不得盯穿他的脑袋,好好看看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别自说自话地要拆伙啊,你明明才说过你不会食言……”
“我没有食言。”低哑的嗓音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宁钰的话,停顿的气口在无意间暴露出了几声隐约失控的呼吸,不等人察觉到这短促的异样,李鸮就立即将状况掩盖了过去,“到此为止。”
“为什么非得散伙?难道就不能……”
苍白无力的反问消散在凝固的空气之中,宁钰与那道落下的目光相接,没出口的话语如鲠在喉,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李鸮也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低垂着眼,平静地注视着他。
宁钰沉默着,褪去肾上腺素的身体比之前更加沉重,零碎的记忆片段在本就处于高压下的思绪中铺开,脑海中像是有一双大力推门的手,不由他阻拦,就将所有矛盾的核心,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意识之中。
即便李鸮先前说过不介意与自己同行,但归根结底,他们会像这样一路搭档过来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
白鸽的嘱托,以及李鸮所寻找的过去。
但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不管是嘱托也好,过去也罢,所有没被解开的谜团都再也得不到回应,那些早已规划好的计划,也都随着这一情况被完全推翻。
其中,恰好就包括他们二人以后的行程。
或许对于李鸮而言,他的两个目标都已经在这股不可抗力的干扰下,被迫完成了。
宁钰自顾自地想着,因激动抬起的肩膀在久久的沉默中,不声不响地落了下去,他尝试着去协商争取另外的结果,可当看见那双眼眸只是平淡地看着自己时,那些涌上心头的情绪又全部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非常清楚,即便要走,自己也没有立场,更没有由再去要求李鸮留下与他同行。
李鸮本来就是候鸟的人,任务结束会回到候鸟也是天经地义。
宁钰没再出声,视野顺着低垂的眼睫落向地面,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去阻止,只能像犯倔般卯着最后一股劲,不在李鸮给出的任何一个不如愿的选项之间作出选择。
“我知道这是你的愿望。”李鸮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糊弄过去,直白地道明了情况,“虽然不完整,但至少还有剩下的那一半。”
“所以我们之间,应该也不存在什么没完成的目标了。”
指甲嵌入掌心,硌出了几道红到发青的弧形深痕,宁钰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望着地板的木制纹,听着那些仿佛带着锐利锋刃的话语,在他们原本的愿景上落下一道道恐怖的深痕。
“那你呢?”宁钰缓慢地眨了眨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你的目的,你想弄清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我已经证实了。”
沉寂许久的意识突触突然扫到了一道异常的波动,宁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李鸮,眼前的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任由那团像在挣扎般闪烁的橙金光华,宣泄着没能压制住的失控与焦躁。
“我就是嵌合体。”
“我和那些东西一样,都是人造的怪物。”他的语气听着与平常无异,冷淡的双眸下,却勾起了嘲弄的弧度,“所以,我也只会属于外面的世界。”
“你不是……”
不好。
那只彻底亮起的左眼将情绪的波动展露无疑,宁钰的目光自然地被那片辉光吸引,他下意识地铺开低维视野,试图先稳定住李鸮的状态,可在细线完成接驳前,李鸮却透过他眼底的倒影,发现了自己的失常。
不等他连接控制,李鸮就先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别管我。”李鸮的前额上冒出了几片自我压抑的薄汗,他背抵墙壁沉下呼吸,紧绷的双手垂在身侧,摆明了在拒绝宁钰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