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像一粒有毒的种子,被那些唾沫和拳头夯进了孩童心底最软的土里。
赵翠芬的尸体三天后在护城河下游漂起来,泡得发白,像一块肿胀的浮木。
打捞的人用竹竿拨弄时,胡七一就站在高高的河堤上。
他看见母亲一只脚上还穿着那双自己补过的青布鞋,鞋帮里缠着几缕墨绿的水藻,像甩不掉的脏污流言。
葬礼简陋得凄凉。
胡家没一个人来,只有几个姥姥家的远房亲戚草草烧了纸。
胡二六蹲在坟堆旁,往火盆里扔纸钱的手抖得厉害。
七一没哭,他盯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想起胡同口那些女人的脸。
火光在他黑沉沉的瞳仁里跳动,灼烧着十二岁孩子不该有的阴冷。
“你妈是破鞋!你是野种!”
放学路上,邻院的孩子追着七一喊。
他猛地转身,像头小豹子扑倒领头那个,拳头雨点般砸下去,指甲在对方脸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直到被大人扯开,他还死死咬着那孩子的胳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胡二六被叫到学校,对着老师点头哈腰,赔尽笑脸。
回家的路上,他一脚踹在胡七一腿弯:“丢人现眼的东西!跟你妈一个德性!”
七一摔在泥水里,抬起头,嘴角破了,血混着泥,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钉在父亲佝偻的背上。
几天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芝麻胡同炸开:当初关于赵翠芬偷人的消息传得最凶的何彩丽,被厂保卫科抓了。
原来是她追求王主任不成,怀恨在心,编造了赵翠芬的谣言!
真相像迟来的耳光,抽得那些曾经嚼舌根的人脸上火辣辣。
有人唏嘘,有人愧疚地提着点心去胡家,被胡二六红着眼睛扔了出来。
七一把自己关在屋里,桌上摊着母亲唯一一张照片,是他刚上小学时母亲带一家人去照相馆拍的。
母亲笑得温婉,眼神清澈。
可那是以前,现在这张照片上的母亲的脸,已经被他拿小刀全部划烂了。
母亲最后在人间的痕迹,也被抹除了。
他拿起削铅笔的小刀,在照片旁坑洼的桌面上,一笔一划刻下“何彩丽”三个字,刻得木屑翻卷,深可见底。
然后,他划了根火柴,倒了蜡烛油,凑近那名字包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