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赵奇嗤啦一声从李无相的外袍上扯下一块布,把自己的脸蒙了起来,“好了,走!”
两人绕了个远,从那片坡地的东边接近山壁。这时候不下雪了,可这片坡是迎风面、风又很大,于是把山谷四面八方的雪沫子都卷了起来,也叫这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两人在这雪雾的掩护下凑近了石壁对面的那座棚屋,藏在墙边的一堆茅草后。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个石洞了。装上了门板,门板上又钉了厚厚的稻草,看起来就是很温暖的样子。也能看到东边的棚屋了——这就是厨房,里面用黄土砌了两个灶台,一大一小,跟薛家灶房从前的格局差不多,但也简陋许多。
屋子里还堆着一摞满满的麻袋。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金水镇的人在秋天时收上来的粮食。
以及还有另一个人。赵奇和李无相看到的时候都没觉得惊讶——薛宝瓶。
棚子里大锅里应该煮着东西,热气腾腾的。薛宝瓶也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正往锅里舀水、尝味道。她拿着小葫芦瓢尝了两口之后好像听见了什么,就不动了,然后侧耳又听听,放下瓢走出门。
在这个角度看不见陈绣了,可薛宝瓶很快把她拉了回来——她一手拎着小铁锅,一手抹着眼睛哭。薛宝瓶把她一直拉到燃着的炉灶旁,按着她坐在地上:“冷了你就回来烤烤火啊,你这么哭不是更冷吗?”
陈绣哭得抽抽搭搭的,一顿一顿地说:“我……不是……我不是冷……我……”
薛宝瓶接过她手里的锅,又走到门口抓着雪搓了几下,回头说:“你别哭了。你没发现吗,因为你总是哭,师父已经有点不喜欢你了。”
“不是……我想我爹、我、娘,我……”陈绣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哭声用袖子捂住了。
薛宝瓶刷好了锅,走回去放到小灶上:“我知道你想——”
“你才、不知……道……”
薛宝瓶叉腰歪头看着她。陈绣好像意识到说错话了,一哽一哽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你爹娘也、没了……”
薛宝瓶这才把手放下,轻声说:“慢慢的就好了。再过一个月就开春了,就不冷了。”
“我不是……”陈绣还在哭,“我,我来月事了……”
薛宝瓶愣了愣。然后她听见一声轻咳,李无相和赵奇也听见一声轻咳——他们两个听得更清楚,因为就是从他们身边的这个棚屋里传来的,是赵奇的声音!
赵奇就在这里面!?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这点苦都受不住,怎么受得住修行路上的苦!?”棚屋里的赵奇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透过凛风的啸叫声传了出来,“放了饭,叫他们都出来淬炼筋骨!我今天给你们讲怀露抱霞篇的头三十个字——山野村夫家里养大的孩子,一个个的娇惯得很!”
李无相转脸用口型朝赵奇说话:“赵哥你好威风啊。”
赵奇的脸一下子红了。
陈绣也一下子不敢哭了。但薛宝瓶走到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安慰她:“你别怪师父生气了。要不是师父把害了镇上的妖道士赶走了、又把我们都救出来了,我们冷都不会觉得冷了。师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哭了,我一会儿给你偷偷烧点水。”
她说完之后就往棚屋这边瞟。过了三息的功夫,赵奇的声音又传出来:“放过饭之后,给你们烧两锅水出来,沐浴净身,之后才能听讲!一群不成器的东西!薛宝瓶,你当你说话为师听不见吗?揣度人心、投机取巧,你下次再敢这样,就在外面跪上半个时辰!”
赵奇?赶走了妖道士?救了他们?李无相吃了一惊,去看自己身边这位赵奇。
可这位赵奇现在没吃惊,而看起来有些怅然若失。他摇摇头,低声叹了口气:“我从前想要做个更好的师父,而不是像赵傀那样、像这样的。”
……
今天五千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