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修咬住石蜜,小夭替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认真道:“阿娘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流泪的人都是些软心肠的人。”
“第一颗糖给你吃,这样等糖到肚子里风干了,就能把你的软心肠包裹变硬,以后你就不会流没用的眼泪了。”
李瑾修登时哭笑不得,泪意散尽。
他说:“以后母后的人再来找你,你就去找公主,知道吗?”
小夭思量片刻,坚定摇摇头。
“皇后只是叫我举碗,可公主会叫人打我板子。虽然公主的人笨手笨脚连板子也打不好,可万一打多了就会了呢?”她捂住臀,微微瞪着眼。
李瑾修口津生涩,喉头哽咽,他又该如何说去了阿姐那尚能保命,去母后那却连骨头都会被吃的不剩。
眼前只是个认死理的小丫头,他又不希望她沾染太多世俗是非。
她太干净了,尘世污浊不应沾染上她。
李瑾修说:“母后不喜欢你,甚至会要你的命。公主不会伤害你。”
小夭想驳他:你骗人,皇后没有伤我,可公主要打我板子。
可看见李瑾修失落的神色,她转而改口道:“记住了。”
李瑾修叹了口气,“等我舅舅回来我就送你出宫,宫里吃人,不适合你个实心眼的丫头。”
小夭不懂什么是实心眼,问:“那你呢,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李瑾修:“……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小夭似懂非懂,“因为宫里吃人,所以你出不去是吗?是不是只要你也在宫里吃人,就能自由了?”
李瑾修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能寥寥几句话就精准戳中人的心窝子,他笑得苦涩,“我现在就给舅舅写信,叫他来带你走。”
“以后你就跟着他玩,想吃什么、穿什么,遇见感兴趣的都告诉舅舅,他会给你买。若遇见喜——”他哽了哽,“若遇见喜欢的人记得和舅舅说,若舅舅同意,你就放心跟他走。”
小夭歪了歪脑袋,“你不要我了吗?我只喜欢你,我不会喜欢别人。”
李瑾修动作迅速,已研好磨,开始下笔,闻言他说:“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那你说,什么是喜欢?”
李瑾修动作一顿,汇聚在笔尖的墨汁骤然滴落,晕花了字。
光洁乌黑的墨缘顺着宣纸上的纹路密密麻麻蔓延开来,似无数潜藏在暗夜中的蛛丝,而那逐渐缩小的墨仿佛一颗即将污染殆尽的心,被蛛丝包裹、织缠。
既纠缠不休,而又不能交融。
“以后你就懂了。”唇畔僵持半晌,他终是吐出这句话。。
景仁帝下旨令三皇子修缮渭河堤坝,可当李瑾修上任华州时,才发现所谓的“修缮银”只是一箱又一箱的石头。
任谁都知道,三皇子一路亲自护送携修缮银至华州,修缮银绝无可能有被贪赃或调包的可能性。
华州百姓不知朝廷弯弯绕绕,只知终于有人肯治水患了,满心欢喜等着太子发粮,等三皇子修缮水坝,阻止洪汛。
朝廷及时作为,今岁终于能过个好年了!百姓高兴想着。
李瑾修一派却阒然无声,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的惩罚是这种。
天灾横行、怨声载道,多拖一日,民怨便加重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