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景仁帝点名,李毓一惊,道:“儿以为,与其祈求所谓的苍天垂怜,倒不如靠人靠己,实事求是。”
“渭河涨汛事发突然,有些蹊跷。”她迟疑道,“秋雨连绵,水势高涨,照理说水势应该是从上往下涨,在同时设有堤坝的情况下,赤水河应当要比渭河更容易出现堤岸决口、洪涝成灾的情况,可……”事实却是赤水河口相安无事,反倒是水先淹没了南部的渭河。
景仁帝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婉仪所述,竟是一针见血!”他连连称好,反问李瑾修:“你可知你阿姐反而要比你们两个说得都对?”
李瑾修依旧是那句话:“儿愚钝,但求父皇指路。”
景仁帝望着资质普通的三儿子,眼中愉悦褪去些许,“渭河堤坝不堪水势冲击,先行堤溃,导致泄洪。”
他沉沉凝着李瑾修,道:“吾记得,当初渭河堤坝翻修一事,是全权交由国舅来办的。”
景仁帝口中所说的国舅,也就是工部侍郎,当今皇后胞弟。
皇后身世显赫,出身清河崔氏一族,其弟弟却是个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草包,全权仰仗有个皇后姐姐,才能在工部混个侍郎的职位。
此人本是个缩头畏尾,忧前顾后的性子,心里挂念的是餐云卧石,然而皇后看不惯其无拘无束、一事无成的模样,便强行将他安在了工部混日子。
他的性子注定了他不能办大事,因此自打修缮堤坝一事毕,他便借外出勘察各地之名,实则游山玩水,潇洒去了。
走前还对其姐扬言:“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山水间!”
气得皇后大病了一场。
如今乍提起舅舅,李瑾修一时有些恍惚。
他骤然道:“舅舅虽才能庸碌,可一旦身兼重任,绝不会敷衍行事,修缮堤坝一事绝然有误会!但求父皇明察!”
景仁帝道:“这么紧张做甚,吾又没有说什么,许是堤坝年久失修,自行堤溃了呢。”
然而任谁都心知肚明,堤坝一旦认真修缮,十年之内要想涨汛,绝非易事。
他道:“二郎负责赈灾安民去了,既然是你阿姐点出了堤坝问题,重新修缮一事,就全权授予你罢,希望明年不会再有涨汛一事了。”
他看似翻过此篇,大手一挥,定下结论。
“吾乏了,你们且退罢。”
李瑾修与李毓姐弟退出殿门时,李瑾修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满脸疲弊的景仁帝。
但见殿里炭火烧得旺盛,景仁帝再也掩饰不住倦色,扶额叹息,朝旁招了招手。
内常侍很自然拿了个小盒,小盒开启,里面躺着一个圆乎乎的黑药丸,景仁帝看了眼药丸,道了句“就剩一颗了”,旋即配水咽下。
内常侍道:“奴婢已派人去问了,道长说仙丹炼制需要时间,下一批恐要等半月以后了。”
吃完药丸,景仁帝问内常侍:“你说这是怎么了,最听话的大郎反倒动用厌胜术害死了先皇后,吾剩下的三个儿子于政事上一个比一个不关心,却又个个是痴情种。反而是身为公主的婉仪要比他们都聪慧。”
“二郎四郎便罢,好歹算成了家,三郎如今都这般大了,却为了个婢妾迟迟不娶正妃。这叫吾如何不操心?”
内常侍道:“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家何苦如此忧虑。”
“果真像你说的就好了。可惜吾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大郎和二郎都学会走路了,如今吾却连个孙儿也不见,难不成是报应。为当年吾——”
“大家多虑了!”内常侍急忙打断景仁帝要说的话,他暗暗抹了把额上的汗,“殿下们福分天定,不可强求,大家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景仁帝摇摇头,不再多语,复提起折子批阅起来。
见景仁帝不再多言,内常侍终于能喘口气,不知不觉已被冷汗浸透了衣料。。
姐弟二人往返自个殿里后,李毓再也压制不住怒意,她叫住李瑾修,恨铁不成钢道:“今日父皇敲打,你却屡屡顶嘴,叫母后平日里的训诫都喂进了狗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