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和你说完那番话,我这两日也认真想了想。”
九昭拨弄着蓄起长甲的指尖,目光落在指腹隐约不可见的泛白疤痕处。
尽力回忆起这三千年众叛亲离,被囚在无尽黑暗里,任凭雷罚将身心折磨到奄奄一息的过去,语气如涟漪般泛开凄凉失意,“亲缘关系或许真的不可斩断吧,我为你赴汤蹈火,战巫逐,练凤火,几乎耗干一条性命也要救你,可你在桃林的反叛中,依旧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你的父亲崇黎。
“其实你的答案,早在很多年前就得出了。
“如今会这么说,想帮我,不过是出于一点蒙骗了我的内疚,对不对?”
自打脱困而出,九昭对待他,从来都是冷的。
这种冷,在不辨喜怒的语气。
在毫无波澜的目光。
在高高筑起,不肯软化的心防。
也正是因为始终冷漠坚硬,此时此刻,她难得近乎哀怨的控诉,才更如一柄裹缠着利刃的丝绸,无声绞紧他的颈项,令他连一呼一吸都翻涌开窒息的痛意。
“不、不是的。
“我心甘情愿为你这么做。
“我爱上你,便认定是你,哪怕你当初没有练成凤火救我的性命,我也会这么做——”
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的真心。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怎样处理父亲的阻挠。
最要紧的两句话,滞在齿关,呼之欲出。
殿外的女婢却没有给予祝晏剖白内心的机会。
有规律的叩门声响起,禀告的话音接踵而至:“娘娘,尊上王驾已在宫室外,请您预备着相见。”
“知道了。”
九昭蹙眉,故作意外地自言道,“怎么会这么不凑巧?”
进入宫室到行至内殿,依照兰祁的步力,要不了半刻辰光。
她转眼收起流溢在外的罕见悲喜,像是极力平复着心绪,面对祝晏。一点一点重归面无表情:“今日便是你我独处的最后一次了,我清楚你对崇黎下不了手,也不愿逼着你在我和父亲之间做出决定。
“你走吧,若想我此后能安稳地依附兰祁生存下去,我们的关系不可以被他发现。
“若兰祁推开门,见到你站在我的房内,那就不是你或者我死的事情了。”
再没什么,是比耳闻自尊自傲的昔日爱侣,亲口道出“依附”二字更叫祝晏心碎的了。
他咽下口中那与时局相比犹显矫情的言语,默默隐去身形。
却鬼使神差地未曾离去,反而从储物戒中取出张敛息符,化作无实体的游魂状态,滑入床底。
片刻后。
紧闭的殿门吱嘎一声开启。
祝晏无法瞧见黑暗之外的场景,听觉和嗅觉变得愈发灵敏。
他听见两道速度不同的足音,正在相互靠近——而更急切、更期待的动静,竟然来自他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