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开场白在九昭脑海滑过,她手上的动作不觉放慢,拨了许久,才将第一个笼门拨开。
栖息在其中的极乐鸟立刻扬着小脑袋探出笼来,在飞离前夕,还用鸟喙蹭了蹭她的指节。
风雪中,倏忽响起神术释放的窸窣声。
青绿华光自皑皑一片纯白间浮起,托住九昭的衣衫裙摆,免其被雪水沾湿。
扶胥的体贴,令九昭半是意外半是欢喜。她停下双手,转脸瞧他,发觉那高大身体也蹲了下来,并不质疑为何不适用节省时间的方法,只是不做声同她一起解开笼门。
于是,九昭又想起朱映的话。
也许朱映说得没错。
也许扶胥作为臣子,自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如此。
不可嫉妒,不可狭隘,不可对侍奉的君主产生占有欲。
宽和大度,不代表他不爱自己。
她选择性地无视了昨日扶胥有关爱人还是爱身份的诛心言语,将极乐鸟放归完毕,又用仙术消融了白银铸成的鸟笼,才拍拍裙摆,面朝扶胥站起身:“我有心里话想对你说。”
扶胥并不意外她会有此举:“殿下请。”
此刻,也顾不上探究青年与行为不符的冷淡言语。
九昭敛眸,用鞋底来来回回碾着地面,逐寸破裂的冰雪发出接近篝火噼啪的动静。
踌躇几息,她抬头注视他的双眼:“打从被生下来开始,我就没见过母神。年幼不经事的时候,我住在父神的三清天,每日睁开眼,见到的只有那些沉默寡言的仙婢。
“后来再长大了点,父神为我用神力开辟了一处境阙,名为离恨天。
“也是在那时,兰祁以养兄的身份来到了我的面前。”
在扶胥还没到访,被绛玉缃璧伺候梳妆的间隔里,九昭以为将自己剖解开来很难。
回忆往事,回忆那幼稚不知天高地厚的心。
再转化为言语说出口,仿佛其中覆着万斤重力。
然而当真正陷入往事,暂时只需专注自身,而不用在意对方表情时,她的表达又逐渐变得顺畅:“父神太忙,总是十天半个月才能抽空与我相见,在过去的几万年里,只有兰祁陪伴着我。
“父神说,兰祁是我的养兄,也是除他与母神之外,我唯一的家人。
“家人不就应该永远相互依靠吗?
“我总是在想,倘若母神能够活过来,我愿意永生永世不离开她和父神身边——
“所以,当父神问我是否愿意嫁给兰祁时,我最先出现的心情竟然是害怕。
“若我摇头不愿,他是不是会跟别的女子结成家庭,从此离开父神,离开我。
“所以我答应了父神,我要跟兰祁成婚。”
抛开母神早逝的遗憾,九昭恍觉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期,的确称得上圆满幸福。
锦衣玉食,仆婢簇拥。
虽偶感寂寞,也有兰祁可以倾诉心事。
只是,一想到答应后发生的事情,她微微发亮的眼眸又趋向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