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花灯,便知他并非在刻意贬低,这样的花灯,季濉也给她做过。
每年祭月节,府上都有不少下人偷了空子私下去制花灯,据说亲手做的花灯更为灵验。
少女生得一张清丽艳绝的脸,让人难以心生畏惧,为能管制住府上的一众奴仆,她便要比那些执掌中馈的妇人更要严上几分。
是以,那些仆妇们见了她便避之不及。
少女端肃地站在回廊下,双手背后,掌心捏着几张花瓣纸,踌躇间还未开口时,婆子丫鬟们便将自己膝上的器具草草一收,一溜烟不见了。
她只想扎一盏荷灯给母亲……
最后,是林初跑来教她的。
等她扎好荷灯,河畔早已不剩什么人了,他就抱臂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瞧着她蹲身将荷灯放入水中。
已近子时,二人才骑马返回林府。
父亲守在林府朱色大门前,脸色很是难看,但就在他瞧见她身后的林初时,脸上的愠色显而易见地减少许多,只是沉沉地说了一句:“夜深了,快些回去歇下,初儿也是。”
林臻怔怔地站在阶下,还是林初替她应了一声,父亲方转身轻咳着入府了。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对季濉格外的好,父亲那样一个谨慎严厉之人,却能容许她将一个从街上捡来来路不明的少年留在府上,且对他宽爱有加。
若说是怜惜他的身世,分明还有其他许多的法子,可父亲偏偏将他留在了身边,甚至弥留之际,都一心想要将他安顿妥帖……
那时父亲便已患上了头疾,却还要时不时地唤她过去询问林初的功课。
如今回忆起来,父亲的头疾似乎是在宸王谋逆案了结之后才开始的……
额角隐隐作痛,林臻不敢深思下去,面前突然出现一盏荷灯。
季濉身形直挺地站在林臻身侧,将手里的荷灯递到她眼底,状似漫不经心地眺望远处,口中淡淡道:“要放么?”
他印象里,她似乎喜欢这小玩意儿。
林臻下意识地接过那盏荷灯,抬眸望向季濉,他恰巧也将视线转了回来,四目相触的那一瞬,她忽而觉着手里的荷灯甚是灼人,她几乎是将荷灯塞回季濉怀里,声线微哑:“马车该到了。”
说罢,林臻便先行离开了,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正在岸边放花灯的姑娘瞧见不远处丰神俊朗的青年,壮着胆子上前向季濉行礼道:“公子也来放灯?不知公子所求为何?”
季濉收回望着林臻沉沉的视线,当着女子的面,将手中的荷灯丢进水里,像是在遗弃一件毫无用处的废弃物。
*
林臻回至房间时,红叶已在房里了。
“姑娘!”
红叶停下踱走的步子,迎上前去,她双眸发红,声音几近哽咽。那日姑娘倏然骑马离去,之后便没了音信。她猜到姑娘是来大将军府了,但这却让她更加不安。
“红叶……”林臻浅浅地应了一声,扶上了她的胳膊。
林臻是不会轻易弱示于人前的人,即便是陪着她一同长大的红叶,也甚少能感受到她半点的依赖,而今夜,林臻细微的举动,她便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
红叶小心谨慎地将林臻扶住,抬首望去,果见林臻面色不好,她将林臻扶去榻上,褪去鞋袜,掩上了锦被。
见林臻轻蹙长眉,合上双目,她便静静地守在榻旁。
直至林臻再次缓缓睁开眼,她才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水过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