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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渡口停靠了几日后,客船终于再次启航了。
这日,河上浓雾散去,天色清明。
林臻站在扶栏前,双眸怔怔地望着层层涟漪的水面。
齐瑜时的话让林臻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她在大理寺值房内看到的,并不只是几行用笔墨书成的字。
古来征战地,白骨无人收……
船上原本几个围绕着林臻的姑娘,见她神色恹恹对人不睬不理,很快便识趣地离开了,唯有不远处穿着豆绿袄子的小姑娘,仍站在凭栏前,借着看风景的明目,时不时将一双剪水秋眸暗暗瞟向林臻。
她已这般默默关注林臻多日。
见林臻清冷冷的凤眸毫无预兆地撞过来,小姑娘忙羞涩慌张地将视线移开了,半晌后,当她又悄悄将头转回去,发觉林臻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面前。
“我……”
因心虚与心底悄然氤氲开的春意,小姑娘的脸一时涨得通红,一张平日灵巧的嘴也结巴起来,只眨巴着圆圆的杏眼望着林臻。
林臻微微吸了一口气,握起小姑娘的手,贴近耳畔,将她的手捏住自己的耳垂,平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神色由一开始的羞怯失措,渐渐转为惊愕,最后深深咬住了唇,抽手小跑着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林臻迟迟未收回视线,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年在屋檐下披着雪色斗篷临风而立的少女。
依靠在房门前的辛夷瞧见这一幕,不由得蹙起眉头:“过几日你便要下船了,何必多此一举?”
对于林臻自作主张将公子带去疫坊一时,她虽心有不满,但林臻到底曾救过公子的命,且他们二人也安然回来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将那茬揭过了。
林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仍旧将视线落向远处。
辛夷并不理解林臻为何要特意向那小姑娘袒露身份,她更不知晓,少女情窦初开,至真至纯,怎可被误?
林臻纷杂的思绪忽而被脚边绵软的触感打断,她低头看下去,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正缩在她鞋尖前,不知在轻嗅些什么。
她轻蹙的眉头微展,俯身将它提起,见它四个毛绒绒的爪子不安地在空中乱挥,又将它放在手心里。
原来是只兔子,还是只很小的兔子。
林臻五指白皙修长,加上那兔子的体型实在是小,堪堪占满她整个手掌。
那兔子被林臻捧在手心,却并未惊慌,甚至用它软软的鼻尖在她掌心轻蹭,仿佛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她心间,柔软轻盈。
“哟,可算找到这小畜生了!”
忽有一个妇人喘着气跑到林臻跟前,她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不好意思地措辞道:“惊扰了客官,这是养在伙房里的小畜生,今儿还没宰它呢,倒把它吓得跑出了笼子,真是得罪得罪。”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湿哒哒的手在背后擦了两把,方伸手向林臻讨要兔子。
小兔子一双红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它胖胖的肚皮正贴着林臻掌心,她似乎还能感受到它有节奏的心跳。
“多谢客官,多谢多谢。”
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看着林臻递出来的双手,她愣了愣,忙笑嘻嘻地去接。
看到这一幕,若说方才还是不解,现下辛夷便是恼怒惊愕的。
当真是一个无情冷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