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刀直入,在极暗的环境里,也能看到对面气息与姿势的变化。
周颂南很轻地吐出一口气,靠进单人沙发深处。
他什么都没有说。
“没意思。”
陆一淙其实有很多难听话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懂她,也浪费了她的时间,最后都没说——连自己都看得出来,成禾真说出口的那一瞬,就是把它翻来覆去想过几百上千遍了。
不过说不说也没差,周颂南已经听不进他讲任何话了。
“周总,我听说你副业投资不是干得还行吗?”
柯锦遥感慨过有个朋友眼光精准,前几年美联储暂停加息,科技股估值修复,重仓FAANG回调机会,一年后的危机年,又在熔断期买入纳指看涨期权,杠杆获利三倍以上,年年踩点,主业还忙得飞起。现在看来,那人八成就是姓周的。
“柯姐说的人要是你,你套现一部分出来,别说养你那所了,江景平层都能出来了吧?”
陆一淙反问:“她好像只是去德国而已吧?你不愿意供啊?”
跟本来话就不多的人聊不出个什么,他没那么多美国时间,起身离开前,好心好意俯身:“我听老人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是最有用的箴言:能干干,不能干就滚。我觉得很多事都适用,周总你说呢?”
陆一淙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周颂南抬手揉了揉眉骨,最后将脸埋入掌心。
他始终无法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恐慌、空白的余烬。
博士。
她如果要读,他半点也不会意外。不要说一个学位,他可以托举她一辈子,让她永远没有后顾之忧。可现状是,她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这就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叮。
一条信息跳出来。
陆一淙给他手机上发了张图。
成禾真站在风洞实验室外,抱臂低头,抬眸盯紧前方的瞬间。
她的神情那样平静、锐利。
那样熟悉。
——颂南哥,你看我这个新年计划写的咋样呀?
虎头虎脑,半大不小的孩子,她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少年。
周颂南看到她了:看到她勃勃生气、清晰的目标、跃跃欲试的野心,他敏锐地捕捉到这颗明珠的光华。
她的头发总是随便一扎,无论是上课还是训练,背着她那标志性的粉黑色大包,风里来雨里去,周颂南觉得那样挺好。女性的桎梏和不幸,很多时候从不可抗拒的诱惑开始。
青春期是个微妙的节点,一个女性特质强烈的人,吸引力犹如血招鲨鱼,雄性的恶劣她们尚未领教,被蜜糖包裹着的毒药,爱、青睐、挑逗、注意力,根据女孩儿们的身材、穿着,按需发放,一切极乐和极恶皆寄生在此。成禾真因为在易德一战成名,被人讲不像女生,真倒胃口。
那是高一下,成禾真不大在意,但是偶尔想起流言蜚语,还是心烦。
他对她逐渐有了纯粹的欣赏,带点投资的笃定心态,于是特地跟她提过这一点:管他倒不倒胃口。你生理性别为女,女的就是你这样。别理其他人,去够一够你想做的梦吧,快意无与伦比。相信我。
他可以替她规划路径,扫清障碍,看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目标永不落空,成绩单越来越亮眼,看着她在f1比赛观众席上哭得脸都皱起来,哭着说我也要来这里工作。
——生猛下去吧,小战士。
周颂南在最后一排观众席,看着她夏季比赛跳上颁奖台,张开双臂尖叫,当时就笑了,在心里这样同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