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只剩一个人,他又坐回休息椅上,再过五个小时要回去上班了。
想起徐慕齐顾盼神飞的表情,不禁莞尔,慢慢地,唇边的笑意又淡了许多。
人只要身段柔软一点,学会妥协,也算是善待自己。
但是他不行。他心里有条清晰的底线,半步也不会多退,到了该转身的时候,永不会折返。
对许知彬是这样。从他特意等到自己跟周颂铭才纵身一跃开始,周颂南在心底没有原谅过他,甚至连悲伤都欠奉。这么些年,从来没在清明节回去过。早几年是忙,这几年也忙。不忙也不会回的。
对她也一样。
如果不是撞上,他们一辈子也不必再有交集。
当然,她跟许知彬不同。
或许是运动过度消耗的原因,休息以后才觉得累,周颂南用手臂盖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思维也更清晰。
还有真正不能原谅的人。
葬礼过后四个月,他没法两头顾,保留学籍也没有意义,便在博二那年退出了。退学那天,教授拉住他聊了很久,再三确认他是不是不知道哪些奖学金可以申请。他说不是的,只是我读不下去了,抱歉,只是我的问题。
打从记事起,很多事做了也就做了,人们说要做好,他很轻松地就可以做到最好。所有的所有中,只有建筑这件事,是他选的,真正地属于他。可是得放弃了。能做但是得放弃,还没有真正地山穷水尽,就要放弃。这于他来说,不可接受。可不得不如此。
他不能高高在上地评判别人,却卑劣地原谅自己。
临离开的前一天,有同门请他吃饭,学姐劝他,要不要去FTA这种top所试试,至少积累起来简历也更好看。
周颂南当时笑了笑,没法说,他请完他们这顿人均30镑的饭,身上没几个子了,就算不管国内的烂摊子,怎么在这里住下去呢?睡桥洞混饭吃,那周颂铭又怎么办?
他不喜欢把什么都摊开来让人围观。
大家散摊,周颂南又多坐了会儿,把另一个学弟没怎么动的汉堡拿过去,吃完了,才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天伦敦刚下过一场雨,常见的阴霾天。
GowerStreet的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浸成深色。公共自行车的车轮轮胎压过积水,唰唰动静中卷出小水花。
随之而来的,是发音有点含糊,但穿透力非常强的喊声。
“周颂南——!”
对方把嘴里叼着的饼干袋松开,塞进兜里,接着得以发挥全部实力,骑快了许多,字正腔圆地连着叫了两三声。
“周、颂、南!”
他回头,看到秋风把她冲锋衣吹满,她骑车很快,嗖地一下,一不小心就超过停住的人了,她又推着车倒回来,光洁的额上有几缕被汗打湿的碎发。
周颂南很少有大脑完全停转的时候,但这道身影,完全算得上不速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