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成禾真穿的鞋,是堂兄淘汰下来的,并不适合跑步,也不适合她。走路勉强,跑步久了很难受。她观察到崔钰的跑步鞋跟她不一样。
这天放学回家,她走到大伯跟前,当时大伯母正在做羊肉面片,面片扯得薄如纸,热锅里是前一晚熬的乳白色高汤,大伯母见她回来,快速把羊肉卷舀到了另一个碗里盖起来。成禾真却一反常态,看也没看,书包都没放,鞠了一躬:“请给我换双新鞋,能跑步的,谢谢。”
她说得掷地有声。好像这是合理的要求一样。
大伯脸型方正,眉粗眼利,瞪起人来很可怕:“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换!”
“老师建议的。我们队跑得最好的有——”
她话音没落,被男人一个重重的耳刮子扇过去:“他x的老子供你吃穿,还挑起来了?!比比比比什么比?!怎么不比比成绩?成天整那些没用的!”
成禾真脸偏到一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她没说话,没有哭。过了会儿,脸回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伯。
“不行就算了。”
这件事,成了她回彭城的导火索。
她从来没给谷红郦写过回信,这天以后,她连夜狂写三封,天没亮就等着寄出去了,附上了比耶的微笑照一张,是让贺云岷的妈妈替她拍的——左脸颊还肿得老高。为了复习那种微笑中带着破碎的感觉,她还在内心还回想了一下崔钰。
谷红郦远在几千里外,在百货大楼工作时收到了信,气得当天把水笔都弄丢了两支。
后来,有不少人骂过成禾真奇怪,神经,不会看眼色。
该哭的时候发疯,该崩溃的时候示弱,该示弱的时候装傻。既不内耗也不自省,油盐不进。好处是她不太记仇,总记别人好的一面。坏处是也只记自己好的一面。
而见过成禾真的真正聪明人会看得更清楚。
她面相有种矛盾感。颧骨很平,脸生得瘦瘦窄窄,少年感极强,一管挺直秀气的鼻子,眉眼偏深,眼型上扬,肤色晒得黝黑,最妙的是,眼下那一点轻微凹陷,彰显着强烈的个人意志。
在她不笑的时候,黑色的眼睛盯着人,瘆得慌。
像没有吃饱过的野兽,尚未长成,但天性初显。兽就是要t觅食的。生存之道,正在其中。
在彭城五年后的深冬,还差三个月到她生日时。
这样一位聪明人就出现了。
那天梁邮村刚连续三天办了红事,三场流水席,给成禾真忙得不行,三天以后腮帮子都累了。
她单肩挎着包,沿着小路走过十字口。下午六点,呼啸的冬风和卷积云都是深色的。
附近的理发店的音响在放徐小凤的《心恋》。
“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他
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
只能偷偷看呀看一看他
就好像要浏览一幅画……”
歌声悠扬,就是设备太差了,动不动有卡顿和雪花音。不过她没有在听,把家里给织的厚实红手套带上,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转角处的人。
非常非常年轻的男人。黑色大衣下,穿藏蓝色高领毛衣、深灰色长裤,背影挺括修长,人高,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