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拉开自己的脸皮,一点点,一寸寸地往外剥。剧痛从脸庞开始蔓延,最后蚂蚁一样爬遍了全身。血顺着腿脚往下流,在脚下汇成一泓血泉。
桑栩剃掉耳朵,挖出眼睛,敲下骨头,世界陷入无边的静寂和黑暗,只剩下他自己笃笃的心跳。
人面虺张开血盆大口,众人纷纷躲避,没人注意到人面虺的尾部崩解出许多细小的尸虺,顺着塔身一路向下。尸虺在塔尖汇聚,凝出一只新的人面虺的模样。它掉落在黑暗里,看见洞穴前跪坐着一个血红的身影。
“你要找死,不如做我的食物,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人面虺微笑着说道。
那人影回头看来,眼眶空洞,看不出表情。
“重阿姨,你想见神么?”
他问。
人面虺嘲讽道:“哈哈哈,我看你是疯了。”
“暂时没疯,”桑栩淡淡道,“只是有点累了。”
说罢,他低下头,将刀刺入胸膛,活剖出了自己的心脏。
真疼啊,疼到极致,桑栩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身体麻麻的,大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没关系,只要醒着就好。他没有理会人面虺嘲讽的笑声,握着自己血淋淋的心脏,转身步入了洞穴。
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母亲的产道,这里没有声音,仿佛是被吞没了一切的终极寂静,还归最为纯粹的旧日本源。
他被挤压着向前。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盈,他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再然后是躯干,最后视觉听觉统统消失,他化归于一片虚无。只剩一点点思绪,变成一只小小的蜉蝣,被天风推搡着,来到宇宙的尽头。
时间在他身侧汹涌地奔流,亿万年犹如一瞬,他看到了一切因果,一切始终。
回眸望去,重姒一身殷红,坐在桑千意的马后奔向大漠,她脸上的笑容比夕阳还要柔媚,仿佛千山万水在等着她去走遍。他看见少年息荒爬进漆黑的床底,无声地咽下眼泪,从此夜夜无眠,再无欢欣。
他看见桑千意在洞穴之前剥下自己的皮,掏出自己的骨。他看见巨大的人面虺在与赵清允他们缠斗,所有人鲜血横流,几近力竭。而深邃的黑暗里,洞穴前的那只小人面虺发现了桑千意的对讲机,疑惑地凑了过去。
“阿姒,你在吗?”
桑千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人面虺一惊,双眼望住了对讲机上闪烁的红光。
“不在也没有关系,我设置了自动呼叫,每隔一个小时,录音会循环播放一次。你听见我的声音时,我已经进入了起源。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解救你的办法。但后来,我渐渐明白,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执念。你虽然已经被污染,但你一直是你,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你不再在乎过去,也不再愿意与我为友……”
人面虺哈哈嘲笑道:“你现在才明白么?桑千意,我恨你,我讨厌你。”
登天塔上,巨大的人面虺越发暴躁,塔身被它缠碎,沈知离沈知棠失手掉下高塔,周瑕一把抓住沈知离的手,三人悬在了半空。周镜君召出巨傩把他们接住,可下一刻,人面虺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巨傩的头颅,巨傩轰然倒塌。
赵清允嘶吼道:“镜君,你带他们先走!”
周镜君一咬牙,袖子一卷,把周瑕、沈家兄妹和李松萝带进了世界的缝隙。
赵清允掉进了黑暗,摔得七荤八素。人面虺顺着岩壁游下来,朝他尖嘶。
对讲机的录音仍在继续——
“在玉京之时,你一直拒绝接见我,我写给你的信件你也从不曾回应。后来我远征,我们见面的时机越来越少。一晃已是十数年过去,阿姒,你仍然在恨我当年不曾及时回来救你么?”
“我不知道神明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洞穴的深处我到底能看见多少真相。但我想去试一试,一旦我成功,我会用观落阴把封天箓送出去。只要未来能帮到你,或者帮到像你一样在痛苦中被折磨的人,一切苦难都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