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人满面愁容,“要下去看看了。那死孩子,就不能投井么?非要跑这儿来自杀。好死不如赖活着呀,当金瓶娘娘,总比烂在水里强。”
天黑容易出事,这是异乡人的法则。眼看夕阳要收尽了,桑栩很想撤。
“要不回吧?”
桑栩说,
“明天我自己来捞。”
“你捞个球,
”老人又拍他的脑瓜子,“不挣点米粮,明天我怎么走?喝西北风啊。家里揭不开锅,靠你这个王八小子,没卵用。”
桑栩还想再劝,老人摇摇头打断他。
“师父我干这活计几十年了,接了人家的活儿,就要好好干完。你在这儿等我,我下水看看。莫把我留在这儿啊,可别一个人跑了。”
“不会。”桑栩说。
老人把船桨交到桑栩手里,脱了汗衫,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漆黑的水漾出巨大的涟漪,老人在水里潜了一会儿,冒出头来换气,又扎了下去。等下一次再出来换气,他离船已经有了好一段距离。
“怎么样?”桑栩低声喊,“找到了么?”
“看到了,”老人喊道,“她被水草缠住了。”
他抽出背后的割草刀,扎了下去。桑栩看见水面泛起一圈大大的涟漪,尔后慢慢收拢、平息。等了半天,老人仍未上来。桑栩默默数着时间,最后一缕阳光从水面撤去,漆黑的水面平静无波,泛着股呛人的腥气。
三分钟了,这几乎是人水下憋气的极限。
老人肯定出事了,桑栩当机立断,准备撤退。
他正要摇浆,远处忽然冒出个水淋淋的人头。
老人出来了?夜色漆黑,桑栩看不太清楚,依稀能看见老人湿漉漉的发。
“师父,你捞到了么?”桑栩喊道。
他真的想撤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那些镇在八角井里的桑家人。
于情于理,他不应该抛下这个老人。
老人不言声,只是往桑栩这儿漂过来。他漂动的样子十分奇怪,正常人应该划动四肢,而他却只有个脑袋浮在水面上,周遭完全没有水波划动的涟漪。
桑栩心中慢慢浮起不祥的预感,他靠近了一段距离,这时桑栩终于看清他僵硬苍白的脸颊。他的眼睛完全翻白,看不见眼瞳,已经是个死人的模样了。
这是具直立的尸体。
——“第三,直立的尸体不捞。这是成了精的呀,要人命哟……”
桑栩迅速摇浆后撤,水面被他掀出无数浑浊的浪花,可船行的速度完全不如老人的速度。老人仿佛飞鱼一般穿行,回头一看,本还隔了好一段距离的老人就在船尾不远,桑栩几乎看得见他浊白的眼睛。
不是桑栩不会划船,而是船实在太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