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抿了下唇。
他想自己走走,但又担心以他现在的速度,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慈山寺。
像是一眼便看出他的想法,谢檀衣道:“那便走着出城。”
秦霄道:“可是……”
他话都没说完,只觉得风声自耳边掠过,方才还只是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已经近在耳畔了。
“你可听说过缩地成寸这种法咒?”谢檀衣偏过头垂眸看着茫然睁大双眼的少年,很是耐心的解释:“我在你的小腿上挂了几张符篆,不必担心走的太慢。”
秦霄眉眼舒展开,眼下的小红痣在阳光下更添几分艳色,他“看”向谢檀衣,语气难掩兴奋:“你什么时候挂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檀衣轻笑道:“我虽学艺不精,好歹也挂着‘剑尊’的虚名,若是不想让你知道,自然有千种方法。”
秦霄也笑起来,总是布满阴翳的一张脸总算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活力。
这是谢檀衣第一次同他承认身份,他其实能猜到谢檀衣迟迟不捅破这层窗纸的原因:秦霄的母家河西崔氏,是因为两年前的“育婴堂案”才被连根拔起的,而主持此案的,正是谢檀衣和他的道侣季云涯。
记忆里,秦霄的母妃身体弱有心疾,常年要用一种药,由外祖父托人带进宫,不知那药是什么做的,但总有一股子血腥气,秦霄明白自己的母妃也是残害那些幼童的凶手之一,他虽然从未参与过,但作为崔氏的孩子,他其实是怨恨剑宗的,他怨恨剑宗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可此时此刻,面对谢檀衣,那所谓的怨恨却遥远又模糊,像是另一个人在他耳边絮絮低语,他听不进去,也不能感同身受。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真的不是秦霄,他只是有了秦霄的记忆,像看了一本与己无关的人物志,内容都记得,却有种旁观者的冷漠,他不是秦霄,他是……
谢檀衣的道侣。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他小心的回握住谢檀衣的手,耳根红了一片,有些不自在的找话道:“你每天画的就是这种符篆吗?”
被少年拉住的手臂僵硬一瞬,谢檀衣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实话实说,“不是,我画的是用来防御的符篆,给你护身用。”
“给我护身用?”秦霄不解的歪头“看”向谢檀衣:“谁要杀我?父皇?太子?老三?”
“不是,他们不敢动你。”谢檀衣深吸口气,想想瞒着伏崖结果惹出了许多麻烦,心一横坦白道:“你身死后神魂分裂,一部分神魂占据了你这具人族的身体,我找到的另两个,一个是魔族,一个是妖族,他们可能……”
谢檀衣顿了顿,委婉道:“不太友好。”
秦霄:……
孩子目光空洞洞,看起来又陷入了迷茫,他才刚刚接受自己不是自己,然后又得知还有好几个自己,且自己很有可能要杀自己。
他看起来要碎了,谢檀衣心虚的咳了一声,牵着他的手安静引路,直到快出城,少年才神游般问了一句:“所以你待他们,也这样好吗?”
谢檀衣道:“没有,他们没眼盲。”
秦霄:“……”
……
到了城郊,剑宗弟子早已牵马等在路边。
去慈山寺礼佛的人不在少数,官道上人来人往,谢檀衣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牵着秦霄的手,穿过神色各异的游人,从剑宗弟子手里接过了马缰。
众弟子低着头,全当没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执守长老吩咐过,让他们不许多话,马缰送出去,立刻告退。
谢檀衣扶秦霄上马。
在秦霄的记忆里,他胆子小,很害怕马这种高大的动物,他也不擅骑射,更喜欢琴棋书画这一类活动。
可当他摸索着马镫,扶着谢檀衣的手翻身上马后,他发觉自己并不恐惧,而是很自然的放松了身体,保持着一个松弛姿态端坐在马上,骑马这件事他只觉得驾轻就熟,没有任何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