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来了!”
赵嬷嬷忽然间激动地高喊了起来,抬手指着河上一艘三帆大船,“殷家的船来了!”
十几丈外的河面上,一艘簇新的三桅沙船朝这边驶来,三道以竹子编制成的席帆高高扬起,船上还挂着一道写着“殷”字的旗帜,迎着风猎猎飞舞。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那艘沙船缓缓地靠了岸。
顾家众人纷纷上了船桥去接人,船桥是以一艘艘船只搭建起来的一条浮桥,踩上去时,脚下微微摇晃,前几日下过雨,直到现在船桥的船板还有些潮湿。
“是娘!”季南珂翘首张望着那艘雄武的三桅沙船。
殷氏缓缓地从船舱走上了甲板,又在婆子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过一块摇晃不已的长木板,下了船。
“娘,您瞧着瘦了!”季南珂上前了两步,亲昵地挽住了殷氏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这一趟累了吧?”
“外祖父的病如何了?”
殷氏穿着一件豆绿色暗纹褙子,只简单地挽了个纂儿,戴了一支碧玉簪,整个人看着略有些憔悴,眼圈微微发青,显然这几天没休息好。
但她的神态平和了许多,拍了拍季南珂的手:“我很好,别担心。”
顾知灼正要和顾烁一起迎上去,脚下步伐一顿,目光越过殷氏,落在了后方的沙船上。
一道颀长的红色身影躬身从船舱里走出,阳光下,青年的大红袍子如血般鲜艳,袍裾被河上的劲风卷起,浑身散发着一种恣意的飞扬。
他的脸上戴着半边玄色面具,映衬着他肤白如玉。
青年从高高的甲板上俯视下来,狭长的狐狸眼斜挑,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慢与轻狂。
谢应忱?!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知灼瞪大眼,小嘴微张,只是帷帽上垂落的轻纱挡住了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怔怔地仰首望着甲板上的谢应忱,差点没掐了自己一把。
很快,她隐隐猜到了什么,眸光流转。
谢应忱面具下淡色的薄唇翘了翘,闲庭自若地踩着长木板下船,举手投足间,矫健有力。
“这一回,多亏了顾世子专程送来的安宫牛黄丸,”殷氏回头看向谢应忱,感激地笑道,“你们外祖父用过三丸之后就醒了过来,身子还虚弱,不过意识已经清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什么?!季南珂惊愕地瞪大了眼,搀着殷氏的那只手也有几分僵硬,怔怔地望着谢应忱。谢应忱救了外祖父,外祖父他没有死?!
殷氏没注意季南珂的异状,来回看了看前方的顾知灼和顾烁姐弟两个,心里奇怪顾知灼今天怎么戴了个帷帽出门。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可自由行走于大街小巷,不似前朝的女子大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门也要戴着帷帽遮挡容颜。
“顾二姑娘。”谢应忱一步步地走向顾知灼,颔首致意,那清冷的嗓音中藏着几不可查的笑意,尾音如呢喃,带着一个旖旎的腔调。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只望着顾知灼,仿佛她身边的季南珂与顾烁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多谢顾世子了。”在周围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顶着帷帽的顾知灼规规矩矩地对着谢应忱行了一礼,心底泛起一丝丝难以言说的甜意。
她的每个字都含着笑意,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是托了谢应忱送药,却不曾想他居然亲自跑了这一趟。
今天以前,顾知灼一直在琢磨着下回见面非得告诉他,那个祝嬷嬷给她惹了多大的麻烦,可现在,她心底那一簇乱翘的发丝被他轻轻巧巧地抚平了,像是被顺毛捋的猫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