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文伟道:“县委组织部的邵卫星部长、李小晴部长,县检察院的周检察长、县公安局的徐局长,我都想叫一下。上次你的事情,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恐怕不会这么顺利。”萧峥一下就听出来了,管文伟安排这个饭局,重点还是为他萧峥安排的。他说:“我参加可以,不过要让我买单。”
管文伟故意板着脸道:“看不起我这个镇长是不是?我一个饭局都安排不了了吗?如果你不让我安排,这个饭局我就不参加了。”萧峥明白,管文伟纯粹就是不想让他花钱。这个年代,对公款消费还没严格规定,因而大家觉得吃顿饭也是正常的开销。萧峥也就不再坚持:“那我要谢谢管镇长。”
“别光嘴上说。”管文伟道,“到时,你跟我把酒敬好就行了。这些领导,他们愿意帮你,不管是出于对你个人认可也好,还是出于上面领导的关照也好,反正他们是真真切切地帮助了你,那我们就不能忘了人家的好,该还的情,还是要还。在这个系统里,有人帮你,不容易,必须要让人知道,你会记恩、你会感恩,这样你的人脉才会越来越好!”
管文伟的这些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换作其他人,管文伟也不一定说。两人商量定了要吃这顿饭,剩下的就是叫人了。萧峥问:“管镇长,这些领导大部分都是县里重要部门的领导,他们肯定会参加吗?”管文伟道:“这倒也不一定,但是不管他们最终是否参加,我们礼数到了,感情到了,他们都会记得。”
看来表达谢意、好感才是关键,饭是不是吃得成,就看缘分了。接着,管文伟打电话开始邀请人了。
这天,水泥厂长王贵龙请镇党委书记宋国明到自己的厂里看看。
宋国明到达“贵龙水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留下来吃饭是肯定的了。王贵龙给宋国明上了茶和烟,还将两条苏烟和一箱五粮酒,让驾驶员先去放入宋国明专车里。
王贵龙这才说:“宋书记,咱们在镇上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您是党委书记,我好歹也是一个厂长,资产没有上亿也有几千万了吧,可我们就这么被人欺负吗?我想想,真的就想不通,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啊。”
宋国明当然知道王贵龙在说什么,就道:“贵龙啊,昨天方县长就叫我们去吃饭了,好戏还在后头。这次把一强和富有弄进去的那些领导干部,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你等着看吧。”
王贵龙道:“领导干部们,我倒是不关心。现在就连那些刁民都欺负到我们头上,像那个开面馆的简秀水,还有那个农民费根江都出来作证了!”宋国明道:“这些小人物,你看着办吧。”王贵龙道:“这些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摁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以后谁都可以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这天晚上,宋国明和王贵龙从水泥厂出来之后,去了县城吃晚饭,把派出所长钦佩也叫来了。三人商量了,等钦佩将派出所的普通民警赵友根处置之后,王贵龙再动手去教训简秀水和费根江。
宋国明晚上喝得不多也不少,一斤低度下去,才由驾驶员送回了家里。宋国明的老婆高雪美,在家等着他。见宋国明回家之后,高雪美就给宋国明送上了一杯蜂蜜水,说:“你醒醒酒吧。”宋国明看着蜂蜜水,问道:“儿子又打电话来了?”
宋国明很清楚,平时自己喝酒回家,高雪美都已经在床上了,要么睡了,要么看电视,至于他喝得怎么样,是高了、还是吐了,高雪美并不关心。但只要儿子来过电话,高雪美就会给他准备蜂蜜水,让他醒酒。这待遇差别太明显,宋国明已经摸透了。
高雪美也不拐弯抹角,道:“是啊,八点多打来的。他的生活费不够用了,要一万块。”宋国明一听,酒醒了几分:“什么?又要一万?这个月过了才不到三分之一吧?一万就没了?也不带这么败家的!”
高雪美不高兴了:“宋国明,你怎么能这么说咱儿子?他花钱多,还不是因为你?”宋国明声音更响了:“怎么就因为我了?!”高雪美道:“你不是让他跟方也同的儿子混熟吗?要不是你儿子在京城经常请方也同儿子吃喝玩乐,方也同能对你这么好吗?你也不想想,谭四明的儿子,可是在你手里被抓进去的。要不是方也同替你斡旋,谭四明能不找你算账?方也同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还不是我们儿子跟他儿子混得好?”
高雪美这么一说,宋国明真的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了。
话说,谭四明就是从安县走出去的省部门领导,正厅级。谭四明在安县当县长的时候,宋国明才初出茅庐,一次偶然机会,让他攀上了谭四明这条大腿,宋国明当时借钱请谭四明吃饭、唱歌、洗脚、按摩,还给谭四明的老婆送过贵重首饰,就这样宋国明得到了谭四明的器重,从此开始他的仕途。
时间过得很快,谭四明调任省厅担任副职,后又因川藏地震,被委派援建,回来之后又上一级,担任了省厅正职。也正在这时,谭四明考虑给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镀金,谭四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些无法无天,还是放到老部下宋国明这里最放心吧?于是谭四明就把儿子谭小杰的工作第一站安排到了天荒镇。
谭小杰工作半年之后,就提拔担任了团委书记,工作七个月后再加了党委秘书、党政办主任的职务,提拔副职就在眼前。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向省里举报了谭小杰贪污受贿,省纪委督办下来,要求市、县纪委联合查清问题。在调查过程中,党政办副主任萧峥实事求是地进行了举证。谭小杰就这样被弄进去了。
关于谭小杰,要不是省纪委督办,就算是举报到市纪委这个事情恐怕都不会被查。可就是有人能力这么强,可以举报到省纪委,而且省纪委还真的插手了。让身为省部门正职领导的谭四明,都只能看着,爱莫能助。
因为当时的省纪委书记号称黑脸包公,没有证据他不会查,他一旦要查,绝对不会有丝毫容情。
事发之后,谭四明非常恼火,他没有骂自己的儿子,而是骂宋国明是“扶不起的刘阿斗”,给他机会,他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让他被弄进去了。宋国明说,这跟他手下的萧峥举证有关系,想要把责任推到萧峥的肩膀上。可谭四明根本不吃这一套,萧峥是谁?他根本不关心!他只认准,将儿子交给了宋国明,宋国明没有保护好。
事后,宋国明请现任县长方也同出面,帮助联系说情,负荆请罪。方也同看在宋国明的儿子在京城陪自己儿子玩得很好,就陪宋国明上了一趟省城,向谭四明赔了很多不是,再次把责任推到了萧峥身上,并扬言要把萧峥冷藏到底,让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宋国明和方也同也都承诺,只要谭四明的儿子服刑出来,一定在安县的骨干企业里给他安排好位置,躺着也不愁吃穿。
谭四明看到自己儿子的政治前途已经废了,接下去也只能多弄点钱了,既然宋国明和方也同这么有诚意,他也就跟宋国明和解了,喝了几次大酒之后,这个事情也就平稳过渡了。
所以,在这个事情上,宋国明的儿子,还真是功不可没。要是儿子跟方也同的公子尿不到一壶去,现在他宋国明还能不能稳坐镇党委书记的位置,真的还不好说。
想到这一茬,宋国明也真没办法了,他说:“那你再给他打一万吧。”老婆高雪美这才一笑道:“老子还是疼儿子的。”宋国明道:“你也提醒一下他,让他省着点花,我们现在两个人的工资都不够他一个人花的。”高雪美却道:“你现在不是党委书记吗?这点钱就让你着急上火了?人家一个副局长一年好几十万呢。”宋国明道:“你别瞎说。真要是好几十万,那是拿人家钱了!”
宋国明还不清楚吗?乡镇党委书记收入在科级领导干部中,绝对是最高的,可他拿到手不可能高于十二万。其他都要靠灰色收入了。县里的一个副局长,合法收入不会超过十万,大几十万,从哪里来?
然而,高雪美却不吃他这一套:“人家可以拿,你就不能拿吗?”宋国明道:“高雪美,这种话,你绝对不能到外面去乱说。谭小杰这个教训还不够大啊?”高雪美却道:“谭小杰,是仗着老子是省厅领导,无法无天,做得太笨了,伸出手让人抓他嘛!你有这么笨吗?”
宋国明眼见高雪美越说越不像话,就道:“女人家,胡言乱语,赶紧去睡觉。”
等老婆进了房间,宋国明叹了一口气,他这个老子,也算是靠自己的奋斗爬到了这个位置,总算是吃过苦的,也懂得有些东西来之不易。可自己的儿子,包括方也同的儿子,能懂这个吗?他们就知道花钱,没了,就伸手向老子要。他今天可以给,明天可以给,后天也可以给……可要是某一天,他给不了了,那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