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他和珍只占着血缘上的名分。除了父母以外,珍理论上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亲近就是软肋,没有软肋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他跟妹妹有过合作,有过竞争,矛盾仇恨也不少——毕竟,是他杀了珍的未婚夫,对方家族的势力绝不能与她结合,以致天平产生倾斜的角度。
现在想想,她也真够能忍的。他这一路人挡杀人,神挡也杀神,珍都静静地潜伏在暗处,扮演一个失去爱人,自此一蹶不振的少女形象。直到他被投进监狱,被剥掉所有金光闪闪的头衔、地位,只能跪在泥土里抬头的时候,他才真真正正地看清了她的脸。
快乐的,残忍的,狂妄的,贪婪的脸。
原来你这么恨我,杰拉德恍然地想,不过,这倒是很公平,毕竟我也从没爱过你。
“你来了。”
珍低声说,“你来夺走摩鹿加了?”
杰拉德静静地看着她,说:“就给你吧,我已经对它不感兴趣了。”
珍低低地笑了起来。
“贱人,杰拉德·斯科特,你这个贱人。”
珍恶毒地盯着他,“瞧瞧你,永远伟大,永远不会出错,就像神圣的标杆,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对不对?我真想把你撕碎,把你活生生地扭断,扭断你的脖子,你的四肢,你的、你的……”
她呼吸急促,手背上青筋绽开,几乎要像蛇一样尖锐地嘶叫起来。杰拉德漠然道:“冷静点,小妹妹,别把手里的火石抖掉了。”
珍猛地从裙子底下抽出一把火|枪,直指杰拉德的心口,咆哮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杰拉德投降般地举起双手,忽然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为什么恨我?”
“你杀了纳西斯!”
珍厉声道,“你杀了我爱的人,这还不够我恨你吗?!”
舍曼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睛,而杰拉德居然失笑出声:“爱?你知道什么爱?”
珍一愣,眯起眼睛:“什么?”
“天啊,小妹妹,我们体内流的是一模一样的血!”
杰拉德说,“看看你周围,还有什么不是你的玩具?舍曼是你的玩具,纳西斯更是你的玩具!你愤怒,不过是愤怒于我把手伸到你的地盘,又弄坏了你最喜欢的小玩意儿而已。爱?你甚至摸不到它的边,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东西,只是模仿他人的情感,在心里建立起了一个幻象,然后就假扮痴心地维护起幻象去了。”
“告诉我,珍,世人都在说爱,可你看得起它吗?”
这一刻,珍居然哑口无言,找不出一个反驳的论点,她怔怔地举着枪,一时沉默。
“听起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是啊,就是我的经验之谈。”
杰拉德说,“爱一个人,给他当狗也很快乐。”
他回完这句话之后,许久没有人出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油腻的香料气味。过了很长时间,久到珍举着枪柄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她才梦呓般地开口。
“要人承认贪心,承认自私,承认自己是个下贱的畜生,这些都很容易。”
她说,“但是,要人承认自己的嫉妒,却比什么都难,比登天还难……你到底懂不懂啊,哥哥?”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