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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第74章

“隧洞吞人?”温廷安眸底悄然掠过了一抹黯色,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魏耷他们四人的?失踪,与隧洞吞人一事脱不了干系。

她本欲单刀直入发问,但又怕让老劳役们生出疑窦,她不动声色地按捺住了满腔的?惑意,故作?惘讶之态,欠了欠身,恭声道:“此事我是闻所未闻,昨日初入坊中,也没听椿娘子或是掌事姑姑提及,目下还万望大哥指点一二?,也让我心中有个定数儿,今后干活儿的?时候,也能多加注意,以免再犯了什么错处,大哥说是也不是?”

老劳役见温廷安的态度极是剀切,他觑了左右一眼?,目露征询之色,左右的?老劳役窃自互视了一眼?,接着,缓而慢地点了点头,似是在确证秦氏乃属可信之人,顷之,一番交换了眼?色之后,老劳役适才松了松口道:“罢也,姑且与你详说也无妨,这事儿说大也不说大,但说小也绝对不算小,拢共就常娘和酒场里的?劳役知情,椿槿娘子和掌事姑姑是在酒坊干事的?,不知此事很寻常。”

温廷安听得?格外恭谨,只见老劳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话声说道:“是这样,这几日气候无常得?很,近来一直在倒春寒,前两日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吗,这大雨对于干农活儿的?百姓们而言,是救命的?及时雨,但对于采石场的劳役们而言,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全然要了命的?!”

听至后半截话,温廷安心中陡地一沉,但明面?上丝毫不显郁色,仍旧维持着惑色,纳罕地追问道:“这大水冲过了龙王庙是什么意思,我读书少,听得?不太?明白,大哥能否再将这一实情,述说得?明白些?”

老杂役遂是道:“不瞒你说,就是酒场里头有一块隧洞,因是那?春雨的?落势不算小,它就塌了,坍塌之时,洞底有不少人尚在采掘菱花燧石,这些人就被困埋在了隧洞之下,目下,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温廷安闻罢,太?阳穴陡地突突胀跳了一瞬,一阵凛然冷厉的?寒意悄然攀上了她的?脊背,迫得?她心中凉意更浓,她道:“按大哥的?意思是,现在是有人被埋在了隧洞之下?”

她一副惊诧的?模样,显然让那?些老劳役很是受用,但他们俱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讳莫如深地道:“这一桩事体,本来是不能对新人提及的?,就怕你们会畏葸不前,生出了去意,但念在你还是个懂规矩的?,处事也圆滑熨帖,我们也就不妨跟你说上一说,你可别往外四处嘴碎,明白没有?”

“承蒙大哥的?照拂,我哪敢有这嘴碎的?胆子。”温廷安故作?恭顺地点了点头,用颇为审慎的?口吻道:“既然是隧洞底下埋了人,那?终归是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人命关天,这总不能不管不顾罢?”

那?老劳役戳捻了一截枯草,在干燥苍青的?嘴唇上叼着,轻嗤了出声:“苟在了这个地儿的?人,基本都是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的?,贱命一条,命数都是这般的?,没什么奔头,死了也就死了,无人牵念,死在隧洞底下,总比捞不着钱财活活饿死强些。”

话至此处,老劳役看了温廷安一眼?:“你不也是被人使唤了泰半辈子么?”

温廷安心绪添了一份驳杂,每个人确乎都有各自的?命数,纵然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但命仍旧捏在自己?的?手里,命里命外皆是由自己?做主,如此,关乎尊严与人道,关乎生命的?质地,这都是自己?赋予自己?的?,又怎么能用贱之一字形容?

她想将这番话说给这些老杂役听,但思及了自己?的?身份,以秦氏之出身与境遇,是万万不可能道出这般话的?。

雨色如绸,稠雾浓浓,竹棚的?漆檐之上覆落了不少的?碎丝般的?新雨,声如蚕食桑叶,石击深潭,音韵幽远且邈邈,碎珠般的?雨丝打湿了温廷安的?纻衣灰袍,湿冷的?濡意迅疾攀爬上了她的?履头与衣裾,凉意潼潼,但她却是丝毫未有觉察。

晌久,温廷安佯作?缓滞地应了一声,道:“大哥说得?在理,在我刚来这酒场里头,多少还是对生活有些盼头的?。”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复将话头延续在了隧洞吞人一事上,且问——

“对了,话说回来,这些被埋在隧洞底下的?人,都有谁呢,大哥可还有印象?”

魏耷,庞礼臣,吕祖迁,杨淳,他们四人之所以下落不明,会不会与隧洞坍塌之事休戚相关?

那?些被湮埋在了的?劳役之中,他们是否也囊括在内?

隧洞坍塌的?时候,洞内洞外的?情状,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面?目?

温廷安仔细观察过了这些隧洞,每一窠隧洞至少有三丈之深,若是生发了坍塌的?事故,整座石洞牵连着地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情状近乎山崩地裂,一个寻常的?人,凭一己?之力,是根本无法平安逃脱的?。

不过,她亦是在此一瞬,倏然想通了一桩事体,常娘为何要拣选那?些并非洛阳本土的?人,将其送入酒场之中。常娘在明面?上,是将这些人送入酒场,目的?是要让他们窃自在采石场里搜掘菱花燧石,因是在隧洞之中搜掘燧石的?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假令采石场里有劳役丧命一事,兹事传出去的?话,便?容易败露赵瓒之私炼火械的?计策,为防患于未然,常娘必须镇压住采石场里的?劳役,管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乱说话。

那?么,如何才彻底管住他们?

假令征用洛阳本土人作?为酒场的?劳役,便?是不太?好控制,这一种?人通常在城内安了家,落了户,若是在采石场内遭罹厄难,那?劳役的?亲人容易闹事或是报官,这就给酒场落下了话柄,也容易招致大理寺的?搜勘与密查,百弊而无一利。

上上之策,便?是征用那?些举目无亲、鳏寡孤独的?人,纵然是死了,也无人会觉察,这种?人通常也难以谋生立世,赏赐了一些薄禄,便?能殷勤地鞍前马后,当属于容易使唤与驱策的?,纵然出了事,也无甚要紧,这些人命,横竖轻贱如草芥,颠沛如浮萍,毁掉了帐籍便?可,他们便?是永远不曾存在过了。

魏耷他们四人,用得?俱是外州人的?假身份,扮相俱属当打之年,干活蹈奋,行?事利落,在隧洞里头采掘的?石头也极多,如此,便?是能为媵王冶炼更多的?火械兵器,那?精明黠诈的?云督头见状,便?会自然而然地给他们分派更危险的?活儿,诸如潜入更深的?隧洞里,采掘更多的?菱花燧石,以至于变故陡生,谁也没有料知到,这一座隧洞,竟是会有坍塌的?一日。

在前世,她便?是看过不少矿难之事闻,若是活人困在了里头,能平安生还之人,近乎是微乎其微。

但方?才的?种?种?,尚且只是温廷安的?一种?揣测,并不能为真,在某一瞬,她恳切地祈望方?才之所思,只是自己?的?一番臆测,她祈望事实与自己?之所想,是完全相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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