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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挽了个活泼的发髻样式,穿了彩晕锦就去见了明妃。
她见我素面朝天,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却叫我坐在梳妆台前,让姑姑给我上个清丽的妆,转头便带着我去了御前敬茶。
皇上见到明妃,又见到上前敬茶的我,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看前朝的静贵妃、明妃母家,这人他是不收也得收。
当天我就被封作了婕妤,晚间临幸。
皇上问到我从哪里来的,我就和他讲讲我那已经变了模样的家乡。
我同皇上讲黎洲城旱灾前的稻田环绕,同他讲旱灾前在峡谷间行舟的风光秀美,还有岩壁栈道间的一步一景。
讲到动情处也难免掉几滴眼泪下来,皇上全当我是在思乡。
“朕记得一年前,黎洲才散银赈了旱灾蝗灾,你说说,进宫前都怎么样了?”
皇上眼见着我飞扬的神情一瞬间怔住,随后便开始眼神躲闪起来,他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快。
我下了床榻,行了大礼才道:“奴婢卑微,知道皇上宁听一句真,不提十句假,奴婢更不敢犯那欺君之罪牵连家人,却又担心皇上动怒会伤了身子,所以还请皇上不要生气。”说罢又是深深一叩首。
“你说吧,朕不生气。”他虽这么说着,却坐直了上身,不似先头的慵懒模样,似乎是在判断我到底是哪边的人。
“黎洲城大旱两年,田中空无一物,百姓无以果腹,饿死一半运气不好的,运气好的等来了雨。”
“官府毫不作为?”
“回皇上的话,府衙的差役们和我们一样都饿着肚子。”我仍然叩在地上回话,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
气氛凝滞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我只能听见皇上手里的翠玉手串被一粒一粒的拨着。
虽然正值夏季,长久地跪在殿内地板上却觉得发寒,我不免打了个寒战。
皇帝终于动了,一双温热的大手将我扶了起来,故作深情地看着我只说:“玟儿,你受苦了。”
我大抵确实是苦的。
到了人定的时辰,枕边人已经睡熟了,我却还醒着。
我又想起了那个一去不返的、黑红的汉子。
他本来就知道流寇和流民的尽头是什么,清楚的不像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汉子。
7
皇帝确实很照顾我,此后每次来找我宿了半宿,总会挪窝去明妃那里睡后半宿。
明妃虽然看我仍旧不爽,看在我按时喝避子汤药、每日清晨都来她宫里伺候,倒也是没有刁难我,反倒赏了我不少珠翠饰物。
如今她是趾高气扬了,给皇后见礼时倒也一点不怕冲撞了静贵妃,只离着贞婕妤远远的,生怕被她赖上——
皇后和我一样,是民间秀女选上来的,没有家世也没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