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见血。
达米安紧绷着的下颌颤动了一下,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曾有过如此软弱。他是从来不愿意露出弱点的人,哪怕是面对家人。同时,这样的塔米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确分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时间长到把他从杀胚变成克制着不下死手的罗宾;长到只会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叫着的小女孩,如今会反问、反驳甚至拒绝他。她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变了很多,而他未能参与这个过程。
他还没有找到如何与这样的妹妹相处的方法,只能沿袭以前的方式。
“你想把过去翻篇?绝无可能,过去铸成我们现在的血肉。”他低头看她,语气近乎发号施令,“你该回去,母亲会很高兴。”
母亲,在微微出神中塔米斯又沉入往昔,寒凉的冷香伴随软弱再度追上她,她哑声说,“我知道的,哥哥,如你所说,过去无法翻篇。”
“那就和我回去!我能接受你不愿意呆在庄园,这里对你而言并无归属感。但那里不一样!”
他握紧了膝盖上的刀,声音近乎低吼。
但塔米斯垂着头继续说下去,她像是那盆水土不服的花一样凋萎了,又像是被太阳晒后的冰雪。
“过去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你想要杀死复制体,明明大家都流着相同的血…但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一天接受同样的命运…后来到了穆杰诺岛我才弄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爱有分别,因为铸成你和我们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她喘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破碎的光沉为无光的潭水,“韦恩不知道复制体的真相,对吗?”
‘你和我们’在达米安的胸口划上狠狠一刀,皮开肉绽的一个和字,泾渭分明的把他们分割开来。现在他成了局外人。
他怒极反笑了,每当他平心静气自以为足够包容的时候,妹妹总是会给出新的挑战,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修行还远远不够。
……这就是他想要灵修的原因之一,他已经做好长时间与这种挑战作斗争的准备,并且信誓旦旦的觉得能够达成征服。
这是一场拔河游戏,抗争的结束时间完全取决于她的叛逆期何时结束。当然……他也可以不遵守游戏规则,但这样做似乎只能把她越推越远。
他不想提起那个男人,那个名字已经成为隔阂以及一触即炸的油桶。达米安不惧怕任何东西,墙横在中间他便击碎,油桶要炸他就举起灭火器。但只有一件事情他应付不了,她的眼泪。而那个男人曾经引发过一场海啸。
他深深呼吸,把焦躁的空气压进肺腑,在整理袖口的同时,朝她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极尽所能的压抑声调。
“是啊,父亲不知道。他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只要你进入了他的视野,他就开始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你觉得他是赞成进步科技解决医学问题的支持派,还是担忧社会伦理风险的反对派?哦,还有刺客联盟这样实用主义者的派系,制造出来的工具有利于己就完全支持……你觉得父亲会是哪个派系?要让我们问问看吗?”
在他的危险描述下,妹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达米安现在确信她绝对不会主动再提起复制体之类的事情,因为她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旦被父亲知道身份,那么她就可能回归到工具的属性。
——当然,父亲绝对不会这样做。
但达米安必须危言耸听,确保在拔河游戏里对手不会逃跑的同时拽紧手里的绳子,因为对手也即是他的战利品。
他低下头,在妹妹瞪大了的瞳孔中看到他扯着唇角的倒影,“当然,父亲不会知道,永远不会。别担心,这件事会在他知道之前彻底解决。只有一件事,塔米,别再把自己和他们相提并论,我不想再听到你站在对面的立场上说‘我们’这个词……毕竟,你也不想被父亲知道这件事,对吧?”
他以为在起誓,他想要安抚,结果说到最后轻摩着牙齿,变成了威胁。
*
今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但难得的晴天值得所有饱受阴云摧残的人露出笑容,认为今天是还不赖的一天。店员面无表情的用湿抹布擦拭着橱窗,对外面遮住阳光的粉红色篷布生出怨怼。
现在还是上午,冰淇淋店里没什么客人。但她依旧不被准许离开店内,因此也就与热烈的阳光无缘。
一些人羡慕她在这样童话的地方工作,——浪漫甜美的装潢,漂亮的蛋糕和冰淇淋。他们说这里的是给别人带来幸福的地方,工作环境让人想要微笑。如果不在这里工作,说不定她也会这样觉得。但遗憾的是,她就在这里,所以只能对这样说的人呵呵一笑,露出中指。并且下定决心离职之后决不会踏入同样的店铺,以免触景生情。
所有美好的东西沾上工作都会变成一坨狗屎。
挂在门口的贝壳风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这是有人推门而进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她抬起头,烦闷的心情在看到来人英俊的脸时戛然而止,
甚至连欢迎光临都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