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凝道:“你先放下书,我有话要和你说。”
萧尽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和自己说话,当下将书放在一旁听他要说什么。
法凝道:“我的身份你多半已经猜到,我不是和尚,我名叫宁承轻,宁闻之是我父亲,宁夫人朱楼月是我生母。法念是我父亲的徒弟,可算我师兄。他从小看我长大,情同兄长,真名叫段云山。”
萧尽不知他为何突然和盘托出,难道是因为从此要在这里住下,再不履江湖的缘故?
法凝——宁承轻拿起萧尽放在一旁的刀谱看了一眼问:“这本书你看完没有?”
萧尽答道:“看了一半,与我之前学的刀法大不相同,倒要好好斟酌一番,等我慢慢再看。”
宁承轻嘴角一动,似是笑了笑,忽然抬手将刀谱扔在火盆里。萧尽一惊,想也不想就要去捡,但那刀谱古旧干燥,扔在旺火中片刻便烧得面目全非,抢出来也没用了。
萧尽心疼不已,转头瞪着宁承轻问道:“你干什么?”
宁承轻道:“你看了这么久也没看完,想来是记性差,脑子不好。你瞧这里有多少书?”
萧尽昨日来时粗粗一算,觉得少说也有万卷。
宁承轻道:“这里有九千八百六十一本书,其中一千三百余本记着古往今来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武功诀窍,其余八千多本包罗世间万有,无论天文气象、九州地理、竹木百花、草药果实、禽鸟兽畜、水族虫豸、珍宝矿藏、人世政法、农渔工商、文教乐律、鬼神宗教一应俱全。我识字以来在家三年,不过粗粗读了三千余本,所知所能不过书中之万一,如今许你读三年,你看闲书我不管,爱看刀谱剑经也无妨,只有一件记得,你每日看过的书,我到日落天黑便扔在这火盆里烧了。”
萧尽不解:“这是为什么?为何我看了,你就要烧。”
宁承轻道:“不是你看了才烧,我只一天烧一本,你拿来的近在眼前罢了。”
萧尽道:“我若一本也不看呢?”
宁承轻道:“你不看我也每日烧一本。”
说着又把自己手中看的那本扔在火盆中。
萧尽见他如此糟蹋,虽平日不爱看书却也起了怜爱可惜之情,心道这是他们家的藏书,原不归我管,什么天文地理、宗教鬼神我都不在意,只可惜了那千余本武功秘籍,想来一天读一本,三年死记硬背多少记得一些也好。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钻进书阁,拿下一本书来看,他自幼修习刀法,想着时间有限,与其多学别的武功杂而不精,倒不如专心一志,因此只挑刀谱刀诀来看。这一日下来简直废寝忘食,一本刀谱记了七七八八,到天黑也不舍得放下。宁承轻果然说到做到,天一黑便来将火盆点着要萧尽自己将书扔在火里。萧尽不肯,他就随手捡起两本来扔了,其中一本也是刀经,萧尽还未来得及看就付之一炬,立刻心痛不已,自此不敢和他拗气。
第三日起来仍是看书,有了前两日的经历,萧尽动足脑筋,先挑页数简少的薄册子,一天看两三册,夜里睡觉也在背诵。他年轻记性好,看那些文绉绉的书自然记不住,可遇到武功心法却能牢记在心始终不忘。
如此日日夜夜,晨晨昏昏,不知不觉过去一月有余,萧尽沉浸书海,一日过一日,读书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从每日不饮不食,到天黑才想起肚饿仍看不完一本,到此时已能正常起居食饮,偶尔累了还走出书阁与金角玩耍片刻。
法念如今换回本名,姓段名云山,宁承轻仍叫他师兄,每日只见他舂米种菜,养鱼打猎,将一应起居料理得井井有条。萧尽有时偶尔听见他称宁承轻“少主”,显是自视仆从,可见这十年如何忠心护主,无怨无悔。
萧尽当日虽遭他水刑火烙,但这一路而来只觉他为人敦厚温和,乃至心胸极为宽广,因而对他深有好感。
三人一狗住在一处,除了萧尽对宁承轻常有龃龉之外,其余一切甚是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