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买。”
周梦勋说:“等结束了,我们找人把车开回去,我给你买头等舱的机票。”
“那你为什么早不掏钱?那不就……”不就碰不上地震这种要人命的倒霉事了吗?
“飞机太快了,我只是想跟你独处的时间更长一点,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周梦勋也有点后悔。
明霆嘟囔说:“在家还不够独处吗?”
他好像不自觉自己在说什么,或者有所察觉,但还是别扭。不论是那种,都足够周梦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压抑的情绪有所缓释。
作为一个从事极限运动的职业赛车手,周梦勋天天同死亡打交道。他承受风险的心理素质和对刺激的本能追求已经超过了常人的想象。别人觉得危险万分的事情,很多在他看来都是不痛不痒的,但若是能激起明霆内心的波澜,他甘之如饴。
唯一有一点超出他的死亡阈值,那就是自然所带来的吞噬力。
县城里尚属安全地带,那惊心动魄的场面都能叫人此生难忘,更不要说山中的另外一番天地。山川错位,村落被夷为平地,生命化为乌有。他能走到最核心的救援区,亲眼看到人们合力掀开钢筋水泥的牢笼后露出的惨状。
周梦勋在赛道上见识过死亡,自己也曾接近过死亡,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可是生命点滴流逝最终汇聚成滔天洪水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悲鸣咆哮,令他根本无法平静。
他想逗逗明霆,想见明霆笑,那样他才会觉得,活着真的很好。同时也庆幸自己把明霆拦了下来。他没有明霆那种热爱人类的热血胸怀,直到现在,他都坚定地认为当时一走了之才对,世界分崩离析和他没有关系,他从不介意自己的眼界很小很窄,狭隘到只能放下一个人和一件事。
所以,连他这样对环境不大敏感,也不是很在乎别人是死是活的人,经历此情此景都有所触动,那个热血笨蛋看上去是个粗神经,但是心思细腻柔软,怎么能承受得住如此伤痛呢?
此刻又有一队人下来,各个累得气喘吁吁,车也经受不住摧残,一个人抱怨自己的前轮坏了,没办法再跑,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的同伴安慰他,在根本没有路的地方硬闯,能坚持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剩下的就交给大家吧。
明霆听了这话,连忙招呼他们,还把程世兵给叫过来搭把手。
在周梦勋工作的时刻,明霆也没闲着。他的运输车里放了许多零件和工具,大拆大改的修理工作做不了,但是给大家处理一点简单问题不在话下。当初他心里骂王琨有病,车里放的零件都是摆设,比赛的时候有带不了,王琨解释说是给他们备用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摩托车虽然品牌各异,但是作为工业化生产的产品,许多零部件都是通用的。明霆匆忙跟周梦勋说了两句话后就跑去帮忙,当即拉开架势修理。数十日的高强度比赛让他的修理能力更上一个台阶,干净利索地安好备用轮,拍拍车子顺利搞定。
周梦勋看着明霆忙活半天后大功告成笑着叉腰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地笑了。
天色低垂,太阳马上要离开人们的视野。
明霆听说,上山的路修通了一半,工人们连夜抢修,估计能在天亮时疏通。他心中刚刚松下一口气,转眼起风,原本热如蒸笼的空气里弥漫出一丝丝冷意。
太阳最后不是自己离开的,是被黑云所吞噬的。大家还来不及确认天气预报,雨点便密密麻麻从空中袭来。
明霆气得大骂,程世兵告诉他,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全凭神仙心情,人类只能听之任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疾风骤雨给原本就难以施展的夜间救援雪上加霜。
为了保障安全,指挥命令运输车队所有成员完成任务后如还在山上的营地则不要离开,如已在折返的途中需要尽快撤离,如果不具备撤离条件,不要盲目行动,在安全地区等待。
山下的营地已经做好了防护工作,雨大得像是上天的哭诉,云层不住地挤压出泪水,急促地扑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可如若它真的伤心欲绝,又怎会忍心让脆弱的生命再一次经受自己的喜怒哀乐呢?
人们冒雨工作,明霆把自己那没有帐杆的帐篷两角固定在车顶,另外两角绑在粗壮的树枝上,插入泥地里做了一个简易的天幕,他便在天幕下做车队后勤。车队离开后,他则来回帮忙搬运,一刻不得清闲。
他明明可以休息,但他不想,因为空闲下来,他就忍不住去想周梦勋现在怎么样。雨这样大,他是留在了山上的救援区,还是已经在撤离的路上了?
明霆的心里惴惴不安,剪胶布时不小心在虎口处弄出一个豁口,血混着雨水涌了出来。与此同时,他听到远处有人大喊,说山上泥石流滑坡,把人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