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气得脸上的伤都要裂开了,肿胀的脸配上愤怒的表情,特别滑稽。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爹这才注意到了我。他直愣愣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拽着我的衣袖,嘴里不住嘟囔着∶“还有个闺女……还有个闺女……能卖个好价钱……”
我拼命甩开我爹的钳制,但我爹的力气大得像头牛,无论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爹像是疯了般,拼命地拽着我往屋外拉,我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扯断了,筋脉像是被一根弦捆绑住,生疼。
就在我拼命挣扎之际,“咣当”一声,一把铁锹砸在了我爹头上。
我爹晃悠了两下,松开了手。
我朝我爹身后望去,我看到了小溪村无数被压迫的女人。
她们手里有的拿着铁锹,有的顺手从地上捡来树枝,有的直接赤手空拳。此刻都站在我的面前,汇聚成一条江河。
她们有的还是刚过门的媳妇,有的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无论她们曾经是谁,她们如今的点点星火,足以燎原。
小溪村的女人们冲上来,把我爹团团围住,用脚踹,用指甲挠,我爹躺在地上抱头求饶,像是路边的野狗。
眼前的画面逐渐与我重生前的画面重叠,各种人脸从我的脑海里逐一闪过。那个凄冷的夜晚,当滚烫的沸水浇灌在我稚嫩的皮肉上时,我是否会想到,上天会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
我是否会想到,那些讥笑龌语、冷眼旁观,有一天也会被温情所替代。
当我爹踉踉跄跄地爬出门时,他身后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我抬头,正好对上了母亲的眼睛。
16
我爹最终还是没有把钱还上。
邻居家说到做到,真的剁了我弟弟的手指。
后来听女人们谈论起来,说弟弟对父亲的无能怀恨在心。
一个无声的夜晚,我弟在茅屋里放了一把火,活活烧死了我爹。
弟弟放火的时候,还把门给反锁住了。路过救火的人说,当时我爹的惨叫声,声声透着绝望。
我爹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疼爱了半辈子的小儿子,竟成了给他致命一击的那把刀。
我听说了这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放下茶盅。
业因业果,昭彰循环,屡试不爽。
……
我娘把信封交给我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状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
一向软弱老实的母亲,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
在山村里蹉跎了半生的母亲,怎么会忽然思想如此先进。
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山村,开局即死局。她是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一点点捡拾起原主的碎片,才能一点点在这片晦暗的生土上,改写故事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