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昧,货架间弥漫着各类杂物的气味。又正值黄昏,船上积蓄了一天的热量将整艘船的铁锈味和轮胎胶皮味放射到最大,拥堵在面前。他心头涌起一阵燥郁,或许早应该狠心把她赶下船去。
他终究沉下心来,把白天收到的钱款清数了,按数额分币收好;再回屋时,船尾没人了,里间的帘子放了下来。
自上船以来,姜皙除了船行驶在江面上时会出来走走,大部分时候都在船屋。
前段时间相处不错时,她行动自由了很多。
可自两人冷战,她的活动范围骤然减小,终日缩在里间。拉着帘子,落地扇也推了出来。
许城坐在藤椅上,看着那道帘子,最终,没有过去。
*
次日,许城坐在驾驶舱,看着前头略显浑黄的江水时,意识到洪季要到了。
最近每天停船时,能看到码头栈道下的立柱被上涨的江水一点点蚕食。他不太喜欢洪季,洪水总伴着暴雨,江中泥沙俱下。
今天有好几艘途径的小货船来买东西。
许敏敏曾说喜欢跟小货船做生意,方便,但他们爱挑挑拣拣、讨价还价。
许城更喜欢跟大船打交道。初中那会儿,他很喜欢一溜烟儿爬上高高的巨轮,去窥探货舱里如山成堆的货物,看看装着些什么,运去哪里。
那时他年纪小,过路的船员都爱跟他聊天。
常有人说,下次经过再来找他玩。还拉钩,做约定。
偶有几人会再见面;绝大部分人和他们说过的话一起,永远消失在水平线。
船行到江心,头顶的小电扇飞速转动着,许城起身伸了个懒腰,莫名想起隔着铁板的脚底下一层,也姜皙不知在里间干什么。
前方水域一艘巨轮驶近,朝他鸣笛,挥了挥旗帜。许城旋即坐下,操着方向舵,船只转向,朝巨轮驶去。
船侧捆绑的轮胎撞压瘪下,又回弹而起。
许城系好缆绳,正要去搬梯子,船上几个男人朝下喊:“没事!我们有伸缩梯!”
说话间,他们搬出梯子挂到船侧;一个中年男人问:“小孩,你家大人呢?”
“……”许城好笑,“我不是大人啊?”
“行行。我们要的东西多,自己下来挑。”
许城比了个好。
两个男人陆续翻过船舷,往下爬:“米油都有吧?我看你这船小。”
“五脏俱全。”许城说,“你们船很新啊,运什么的?”
男人回答了一句。
许城来了兴趣,问:“能上去看看吗?”
“看吧。玩会儿也行。我们副船长要上岸办事,可得一会儿呢。”
许城扭头看,一艘小型的载人接驳船正朝这儿驶来。
他飞快折回船屋,里间仍是拉着帘子。他放慢脚步,伸手在衣柜侧板上敲了敲:“姜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