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赏宴已经过去多日,她神思回笼,也慢慢忆起了关于那一夜的更多细节。
其中就包括季世子方才的那句‘有没有长出翅膀来’的胡言昏话。
并且,随之凌乱的记忆日渐清晰,她在陷入诸如‘自己与季路元之间究竟算是何种情感’的千端迷茫之时,心头又难以抑制地生出另一个怀疑。
——醉酒的那个夜晚,她究竟有没有睡了季路元?
回想过往,她虽与季世子做了十数年的青梅竹马,可不论前世或是今生,她都始终处于一种履薄临深的兢兢之态,每日睁开眼来,第一件事便是思考今日应当如何躲避戏弄她的宫人,应当如何应付虎视眈眈的郁肃璋。
更枉论重生之后,情状较之前世更是迫于眉睫,她一门心思扑在‘骗旨离宫’的计划筹谋上,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情爱之类的奢侈悦事。
然那混乱不清的一夕过后,阻挡在她眼前的一切迫急厄境似乎都瞬间消失不见了。她突然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名正言顺地离开皇宫,并且用这中间三年的时间徐徐图求东宁王谋反的证据。
紧绷了许久的神思一旦松弛,她便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事,继而开始自省,她对于季世子这桩瞒心昧己的‘巧取豪夺’,是否阻挡了人家正儿八经的天定姻缘?最终再反本还原,重又演变回那暗室亏心的‘夺’人清白,到底夺成功了吗?
若说没有成功,脑海中明明依稀存有些他二人交|颈缠|绵的缱绻画面,软锦之上亦有落|红,她手臂和腰间的痕迹也一目了然;
可若说成功了,为何她会一丁点儿的感觉都没有?
毕竟依据教习嬷嬷的话,季路元应当不至于……
思绪至此,郁棠心虚地吞咽一口,余光又不受控制地往季世子的腰间瞥了瞥。
“季昱安。”
耳边是尚未停歇的阵阵礼乐,郁棠颇为纠结地张了张口,用着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羞耻嚅嗫道:
“你同我成……”
礼乐骤寂,鸾车倏然停顿,禁军列步两侧,前方便是离宫前的最后一道大门。
季路元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他挑起车帘向外看了看,转头问郁棠道:“想出去骑马吗?”
“出去骑马?”
郁棠一愣,被他这么一打岔,那尚未完全道出口来的问询顿时被抛在了脑后,
“你不正是因为受伤骑不了马,所以才会同我一起留在鸾车里吗?”
况且他前些日子才中了毒,余毒清完不过半月又开始亲力亲为地筹备婚事,整个人的精神头看上去虽足足有余,如玉的面容中却始终透着几分难掩的病色。
季路元笑而不答,只是冲着她摊开掌心,又缓声问了她一遍,“出去吗?”
郁棠抿了抿唇,迟疑半晌,到底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
遮在眼前的厚重车帘款款被撩开,季路元穿着与她制式相衬的喜庆吉服,眉眼愉而郑重,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稳又坚定地迈出了这仿若箱笼的精致鸾车。
璀璨的日光立时迎头洒下来,习惯了晦暗的双眼先是一酸,郁棠微颦起眉,下意识抬手挡了一挡。
很快的,钝钝的酸麻就此褪去,郁棠放下手来,眼睫轻眨,目之所及已然是大片再无阻隔的灿烂光明。
她蓦地一怔,转头看向身侧的季路元,突然就明白了这人今日设计留在鸾车,又执意要带她走出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