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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传来雷鸣声,雷光偶尔照亮雨幕里的平凡小镇,这是一场滂沱大雨,连群的雨滴在泥泞道路上激起坑洼。
伯莎牧师骑着马,慢吞吞往修道院里去。她刚刚为镇子里的一位逝者进行了临终仪式,作为小镇里地位最高的宗教人员,哪怕上了年纪,她还是一直亲力亲为。
老约翰对自己的死亡早有准备,每次来祈祷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说想在家人和神职人员的见证下安然闭眼,因为这样能走的更安心。
尘世里没有人知道死亡后会去哪里,那个注定前往的地方,究竟是水草丰美的宝地还是一望无际的苍白?亦或是更残酷的黑渊?
老约翰一辈子都生活在小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几里地外的那条河,钓鱼可能是他最喜欢的玩乐方式,并且恋旧到在河边只坐同一个石墩。这样的老伙计,当然会害怕去那个未知的地方。
伯莎倾听了老约翰的遗言,内容比较碎,有对家人的交代:床底砖头下藏着他存了八年的私房钱,有对群星的忏悔——四年前他偷拿了一块磨坊主的金币,藏进了床底。
感受到老约翰的家人们悄悄投来的眼神,伯莎有点尴尬,决定装作没听到。有时候她也嫌弃磨坊的贪心,确实该吐点出来,所以这个金币的“公道”就不主持了。
之后,伯莎为老约翰涂抹圣油,愿群星接纳他每一寸身躯,又掰开一块小薄饼就水给老约翰喂下,希望他在路上不会贫穷无力。
家里点满了蜡烛,在暖光中,家人围绕四周,老约翰的嘴角挂着微笑,就此长眠。
小镇又走了一位老朋友。
雨势越来越大,像是天空对大地的诉苦。
穿着厚斗篷的伯莎努力举高手中的灯具,照亮周身的范围,她岁数其实比老约翰小不了多少,完全也可以称上一声老伯莎。
马匹走得很慢,蹄子总是踩进泥巴里。
世界空荡荡,只有雨声和扑面而来的冷气与潮湿足够清晰。
除了草木和泥味外,还有一种生活的霉味。
这个原本就不太热闹的镇子,越来越冷清了,有老人寿终正寝,也有年轻人受召奔赴了战场。听路过的随军教士说,东边掀起了很大的战争,甚至兵近星泪平原。
……广阔的中部平原,神圣的星泪湖。老伯莎从来没去过,只在梦里无数次邂逅它,穷尽了想象,去幻想这个塞涅瑞亚大陆最美丽的地方,前去朝圣一次正是她的理想。
那么美的地方,千万不能被糟蹋。
老伯莎的身影在小镇的黑色雨夜里移动,像黑海里微微起伏的孤独小舟。为了打消发霉的沧桑,她轻轻念着熟记于心的圣典语录
马儿很好的履行职责,一次都没滑过蹄子,就走近了修道院。
老伯莎鼓励地拍拍马脖子,决定下次的马儿伙食多加几根胡萝卜。
雨珠啪啦敲打着兜帽,水流顺着帽檐往下流,劲风吹得树叶东摇西晃,雷云又一次闪烁电光,沉闷的轰亮小镇一次。
正抖手拿钥匙的老嬷嬷惊呼出声,因为她见到一个显得毫无生气的人,正瘫倒在大门前的水洼中。
老伯莎连忙踩着水花,小步跑过去,蹲下查看。借着忽闪的雷电和提灯,惊讶的发现那并不是小镇里的人。
这个虚弱而冰凉的年轻人不仅有着稀罕的黑发,面容也与塞涅瑞亚的人民截然不同,老伯莎只在阅历丰富的行商们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那是异邦人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