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男人在矿上摔断了腿,黑心矿主早已卷款跑路,所谓的“工伤抚恤”被安全局下属机构以“责任认定不清”为由拖延了整整一年。
女人撩起打满补丁的衣角,露出干瘪的腹部和肋骨,桌上只有小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几根蔫黄的咸菜。
叁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蜷缩在角落的破草席上,眼睛大而无神地望着你们。
第二家,老人咳得像要把肺都呕出来,枯瘦的手死死抓着你的手腕,浑浊的老泪纵横:“姑娘……行行好……帮帮我们……药……太贵了……医保……他们说我们没资格……报不了……”
他的儿子,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疲惫地递过一沓厚厚的、被汗水浸得发软的医药费单据,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
惠民党的红飘带,就系在老人床头的破木柜把手上。
第叁家……第四家……
你用随身携带的电子笔,在平板电脑上,冷静而详细地记录下每一户的姓名、遭遇、诉求。
屏幕的冷光映着你毫无波澜的眼眸,将那些绝望的哭诉、痛苦的呻吟、麻木的沉默,都转化为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和客观的描述。
你询问的声音始终温和有礼,带着受过良好教养的矜持,像在做一个严谨的社会学调查。
和连溪在你身边,他的记录潦草而用力,指节因为攥笔太紧而泛白。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每一次听到新的苦难,他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一分,被沉重的愤怒和无力感取代。
他偶尔会忍不住追问细节,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会笨拙地试图安慰那些哭泣的老人和孩子,会把自己身上仅有的几张零钱悄悄塞给那些揭不开锅的家庭。
他的善良和共情力像一把双刃剑,让他感同身受着每一份切肤之痛,也让他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显得格外脆弱。
离开最后一家时,夜色已浓如墨汁。
贫民窟没有像样的路灯,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光从破败的窗户里透出。
脚下的路更加泥泞难行,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垃圾污水和疾病的味道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回程走向公交车站的路上,你们都没有说话。
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里空洞地回响。
“阿瑾。”和连溪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侧目看他。月光勾勒出他线条干净却紧绷的侧脸。
“其实……上次知识竞赛后,”他斟酌着字句,“那位给我评了高分的林教授……私下找过我。他是……惠民党的核心智囊之一。”
你脚步未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他很欣赏我的一些观点。他说……他看到了我演讲中那份想要改变现状的勇气。”和连溪的声音里带着被认可的复杂情绪,有激动,有忐忑,还有一丝茫然,“他诚挚地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智囊团。说现在正是需要新鲜血液和理性声音的时候,他们……需要像我这样的人。”
你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他。夜色中,你的眼睛像沉静的深潭。
“连溪这么优秀,被邀请很正常。”你语气平静,带着理所当然的肯定,“那位林教授,我略有耳闻,是位有真才实学的学者。能得到他的赏识,是你的能力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