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当初的那株红梅树,徒手刨开新铺的雪,挖出了埋在树下的那坛青梅酒。指尖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可他早已感受不到,徒留双手不住地颤抖。
前来传话的使节说,南胥昌宁公主在北邙病逝,在一个月前。
至于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将消息传达……自然是因为北邙觉得楼徽宁的死无足轻重,所以才会在两国外交时“顺带”捎来了这个消息。
北邙来的使节说,因为楼徽宁染的是疫病,所以并没有将尸首送回南胥,而是就地处理了。
阔别多年,他却连她的尸骨都寻不回来。
悔吗?悔啊,但他别无它法。
……
“哟哟哟,羞羞羞,这么大个皇帝还要妹妹哄,好丢人哦~”
“我啊,就像沙场里奔腾不息的野马,可做不了你后宫里的金丝雀。”
“我向菩萨许了愿,一愿江山无恙,河清海晏;二愿葳蕤繁祉,君身常健;三愿年年岁岁,常伴君身,不负初见。”
……
痛彻心扉的寒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楼徽和抬起头茫然望向纷飞的雪,任由凛冽寒风吹刮着额前的碎发。飘散的青丝犹如死去的过往,凌乱又握不住。
一场额外盛大的雪,掩埋了他们纠缠多年的情,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高公公急切的声音骤然传来:“陛下——!”
楼徽和倒在雪中,大醉一场,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年少时,他与她执手相望,踏雪寻梅。想来千种思绪,万般情意,都藏在那日窗棂上融了的雪中了。
第82章国破家亡山河不再①这是一道五年前的……
景和十六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
景和十七年,民生喜乐,福祚延绵。
景和十八年,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整整三年,南胥和北邙都想相安无事。
当初十七岁时替国和亲来到北邙的昌宁公主楼徽宁,生命终究是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桃李年华。
金碧辉煌的南胥皇宫之上,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之中,霍铮身披一席冰冷坚硬的盔甲,一步步走向宸元殿的中央。
“臣霍铮,参见陛下。”
高座之上的楼徽和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嘴不住地咳嗽着,一旁的高公公见状连忙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袍。间霍铮来了,楼徽和这才抬起眼,颇为疲惫地摆了摆手。
“平身吧。”他的声音出奇地沙哑。
霍铮垂下眼睫,心中泯然。早在回京的路上他便听闻了昌宁公主在北邙病逝的消息,据说长宁消息传来时正值寒冬午夜。景和皇帝不顾劝阻在雪地里醉了整整一宿,之后便一病不起。
即便是霍铮再愚钝,也早已看透了当今圣上和昌宁公主的关系。当年在诸多大臣的提议之下,昌宁公主自请和亲北邙,这才换来南胥王朝短暂的安宁。可是多年来,南胥和北邙的矛盾并没有化解,两国关系就如一根紧绷的弦,箭在弦上,随时可能出弓洞穿南胥的喉咙。若不是霍铮带着南胥军队一直以来驻守边疆,恐怕南胥连这最后的虚假太平都装不出来。
自此,昌宁公主的名号成为了继豫王之后的第二个禁忌。整个南胥皇宫之中无人再敢提及,仿佛几年前那句“皇帝丹青,公主文墨,才子佳人,天造地设。”不过是一个笑话。到最后,无人问津。
思绪渐渐回到当下,霍铮长舒一口气,抬眼却正好对上楼徽和凝视着他的目光。霍铮几乎是下意识垂下眼,等候着楼徽和发号施令。
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只听得楼徽和飘飘然的一句:“霍铮啊,朕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