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徽宁难以置信地自语喃喃:“荒唐……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本以为楼徽和会龙颜大怒,不曾想后者却直起身子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好一个大逆不道,意欲不轨……有趣,有趣。”
楼徽宁听得后背冷汗直流,心中万般后悔今日带楼徽和来了这号称元京城“消息通”的茶楼。如今这说书人口出惊人,她现下又不能暴露二人身份,只得轻轻抚摸着楼徽和那只放在桌上的逐渐收紧蜷缩的手,尽力安抚他。
只听“啪”清脆的一声响,说书人猛地一拍案板,声音骤然拔高——
“但豫王的怪异举止远不止于此!相传当年有豫王的门客多次登门拜访,豫王都频繁出京,每次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恰巧在李尚书府夜里遇刺惨遭灭门之后,豫王便再也没有频繁出京……在诸位看来,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何关联?”
“够了!”
不等那说书人继续祸从口出,楼徽宁陡然拍桌站起,怒目圆瞪:“你打着说书的旗号,屡次妄议皇室,置皇家颜面于不顾,编排当今太后,其罪可诛!你可知救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够你九族洗干净脖子等死!”
说书人显然有些慌了,一改往前的从容,急于自辩:“我不过是个说书人,大家来这儿也就是当个乐子听听,万万当不得真的。若是我说什么姑娘便信什么,那才是件怪事!”
“巧舌如簧。”
楼徽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看向坐在原地不动的楼徽和,心下忐忑不安。
她俯身凑到楼徽和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此人的话不可信,昌宁唯恐那些谣言秽语脏了陛下的耳朵,我们还是快些远离这是非之地罢。”
她说着,不紧不慢拉着楼徽和走出了酒楼大门。她朝守在门口的宫婢与柳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你好,立刻转身退下-
时值大雪,景和帝生辰、南胥万寿节、景和十五年葭月十六。
光秃秃的树枝上张灯结彩,护城河上水波轻缓,十六的月亮在半空中高悬。城中百姓将众多花灯放上水面,掠起阵阵久聚不散的涟漪,将河中那一轮圆月压扁又拉长。
南胥习俗,在葭月十六这天晚上放河灯并许愿,愿望会随着河水顺流而下,流到上古仙人所在之处。神仙看见百姓们的愿望便会帮他们实现。
楼徽宁打趣着身边人:“良辰吉日,陛下何不共赏盛景,与民同乐?”
楼徽和伸手勾开她缠绕在颈间的发丝,唇角牵起一抹宠溺的笑:“出宫本就是为了你的心愿,都随你。”
楼徽宁歪头笑笑,随即转身去闹市摊边买了两盏河灯、一个玉兔灯。她拉着楼徽和一路小跑来到元京城的护城河边,俯身将手里那盏精致的莲花灯放入粼粼波光里,在这喧嚣街市外、漫天烟火中缓缓闭上双眸。
灯影幢幢之下,楼徽宁双手合十,朱唇微动,虔诚地向神明许愿。
和风微送,清澈如镜的河面倒映出两岸的金碧楼台,火树银花。满城街市灯虹熠熠,鱼龙歌舞响彻元京,玉壶转伴欢声笑语,翩然舞随一曲惊鸿,此情此景一时难分天上人间。
楼徽和站在一旁手捧玉兔灯为楼徽宁照明,昏黄的光亮照在她的鬓角处。少女的笑容真挚烂漫,在暖橘色灯光下漾开,融化在满河星火中。
楼徽和凝视着她眸中荡漾的点点灯火,心中微动,回过神时话已问出口:“昌宁许了什么愿?”
楼徽宁顺着他的声音抬眼,却见平日里严谨得一丝不苟的当今圣上正微微俯身,降尊纡贵地为她提灯照亮。
心口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微微有些荡漾。她不太自在地别开眼,佯装恼怒:“陛下这是作甚?愿望这东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朕就非要许个明愿,朕倒是要看看,这说法到底灵是不灵。”
楼徽和说罢将手里提着的玉兔灯塞到她手里,随即双手合十,闭眼喃喃:“朕愿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康,福祚绵长。”
楼徽宁凝视着他的侧颜,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她知晓楼徽和一向不信鬼神,可只要是关于南胥江山和黎明百姓的事情,他就从不马虎。
回过神来时,身为一国之君的楼徽和已经蹲下身子,将手里的河灯轻轻放入河面,向神明虔诚祈福,庇佑南胥子民。
楼徽宁牵起一个淡淡的笑,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走吧,陛下。”
“在宫外不用唤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