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郭京匆匆走了,临走前不忘嘲了一句另几名囚犯。
“王大人、张大人,”郭京阴阳怪气,颇有童贯之风,“就请在里头继续关着罢。”
郭京走后,诸多囚牢内又发出大骂,项弦听得心烦,诸多“国贼”“妖道”之称,仿佛在不停地扇项弦耳光。
“都别说了!”项弦一声怒吼,囚牢内总算安静下来了。
项弦倚在牢房墙前,月光照下,手指垂着,形成修长的影子。
有时他总觉得,世情不该是如此。
还记得当年随同师父沈括修行之时,沈括曾告诉他:人间有许多事,你要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去了解。
那时的项弦意气风发,天下高手,舍我其谁?凡事喜欢一力降十会,他持有智慧剑,又是百年一遇的纯阳之体,一切妖邪,都在他的气势前无所遁形,智慧剑但凡祭出,方圆十里之内妖鬼精怪尽数落荒而逃。就连为祸一方的血蛟,亦不是他的对手。
但很快他也发现了——就像师父所言,力量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哪怕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把赵佶像揍完颜宗翰一般揍一顿,期望他警醒,更不能以武力迫使他人屈服。
于是他开始学着用巧劲,遇敌首先不动武,尝试各种解决办法,权当完成自己未竟的修行,毕竟他不像许多驱魔师般,稳扎稳打,一步步走到如今。
沈括死后,项弦在翻找他的遗物之时,寻到了一封书信,内里指点了他的未来,项弦便带着它到开封,投奔郭京。
入得京城,项弦方知花花世界,迷障人目。
开封恢宏景象与中原大地在贫困中挣扎的百姓境遇,犹若云泥之差。一面是雕梁画栋、醉生梦死的繁华盛世;另一面则是饱受饥苦、在荒年中赁妻典女偿还债务的人间炼狱。
这让他时常觉得不真实——开封是神州大地所做的一场美梦,笼罩于黄河岸畔,而在美梦之外,才是真实的世界。
在开封当差的这段时日,更让他时时无所适从,郭京溜须拍马,只知讨皇帝的欢心;炼丹养生,透过金石局从各地搜刮宝物。收妖?哪儿有妖?三不五时指派项弦出个公差,也只是为皇帝寻宝。
项弦起初只想来汴京学点为人处世的本领,如今却越看越不是滋味,唯一交到的朋友,就只有九皇子赵构。
赵构虽性情软弱犹豫,心却是好的。
但这地方,项弦已经待不下去了,该做的他都做了,该说的他也说了。
唯一的希望是,今日所言,能让皇帝稍清醒点吧。
外头已月色初升,项弦将手按在牢房一侧的墙上,砖石缝内投出月光,纷纷瓦解,环绕他的身体飞开。
项弦就这么走出了囚牢,身后诸多砖石再次并拢,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回到禹王台下暗巷尽头的驱魔司,两头石狮子喊道:“项大人回……”
项弦凌空画出符文,石狮噤声。
他走进驱魔司内,见阿黄还缩着睡觉,便随手将它抓来,握着阿黄身躯,只露出头。
“快,起床,”项弦说,“出门玩去了。”
阿黄睡得正香,项弦稍一用力,“叽”地将它捏醒了。
阿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