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本来想尽可能排除自己跟医院的关系然后低调行事的……看来还是力有未逮啊,白无一幽幽叹了一口气,放眼望去,他看到了马鲁克有些震惊与钦佩的眼神,看到了苏娜微微收敛的目光,看到了依然低着头的医生们,还看到了警察们殷勤地奔走着,如一群找到砂糖的蚂蚁一般一拥而上地抓住了那工人,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活生生的赎罪卷——在他们热切的眼光中,那本来再平平无奇的工人看起来是如此珍惜……似乎因此而升值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忽然感到有些荒谬,几乎到了在这种时候也忍不住笑出来的地步,但他毕竟还有些理智,于是只是持续冷漠地注视这一幕,履行自己作为看客——或者,也正是在荒诞剧中一名演员的应有职责。
而就在一切顺利上演之际,一声变调的沙哑声音却如变奏的曲调一样扭转了整个剧目:
“混蛋!放开我!”
被警察们按住的工人忽然开始挣扎了,他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秽物,以一种尖锐的、变形的声音大声嚷嚷起来,几乎手舞足蹈地从那些人的阻拦中艰难站了起来。
这戴着蚂蚁头盔的人喝醉般摇晃着身子,极为不正常地痉挛着,却也因此而如耀武扬威般直戳戳指向了白无一,大声呐喊:
“什么贵族派来的人?什么医院的专家啊?啊!我才是!我才是贵族的特使!我才是专家!你们这些脏得要死的家伙别碰我……汪汪!汪汪汪!”
声音到最后彻底变成了意味不明的狗叫,警察们也立刻重新按住了他,几乎狼狈地处理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扰乱秩序的白痴,而那个工人则癫狂地笑着,到被死死按住,几乎要被当场掐死的时候也依然笑着,仿佛没有比这个更快活的时候。
白无一没在这找到能做的事,于是转过身,很轻巧地便要领队将这些“惹事的新工人”带回医院处理去了,但在这时,后方一阵怒吼却暂时停住了他的脚步。
“你什么都不懂……”
刚刚还在傻笑的工人从压制中艰难伸出一只手,以一种极尽愤怒的眼神与声调,仿佛要将白无一掐死一样嘶吼着:
“你什么都不懂!”
“……”
碰!
“……抱歉,大人,我是希望尽量不要碍着您的眼的但是……这家伙实在是,又蠢又聒噪到了极点。”
“无妨。”
一声枪响吼,狭隘的走廊中,灰衣的秩序使者下是一滩肮脏蔓延的血污。
白无一转过身,看着那缓缓延伸的液体。
至少那液体的色与温是他所熟悉的。
……
“好了。”
带队离开了监狱后,白无一带着人一路走了不少的一段距离,直到走得颇远,他又实在不舒服,才找了个地方随便坐了下来。
这里还没走出工厂,四周土地都沾满了日积月累的煤灰,但他向来不嫌弃这个,直接坐下来,把身体有些小心地蜷缩起来,期望着至少脑中的晕眩早点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