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简笑道:“母亲当真厚此薄彼,我幼时,可说的是儿生肌肉未成,不可与暖厚新棉之衣,当与故絮,父母真气相滋,令儿多寿。
而今云儿年幼,便时时要穿新衣了。”
崔婉低头抿嘴笑过,谢老夫人道:“今日晨间,我兴起无事,翻了翻宅子里账目,竟不知王家艰难至斯。
下午特邀张家太夫人去看了看,难为大半年了,王家郡夫人身上半点不见好转,想那幺儿自小没经过风浪,骤然这么大祸事,度日艰难。
咱们旧日,一贯是有来有往的,你捡个空儿,从我私房里再走个千儿百两,多寻些药材,一并送过去吧。”
谢简往崔婉处看过一眼,放了手里汤勺,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上月他家王亨找到我,说是园子年久不曾住人,有些地方失修。
这又没到年底,佃户庄农的年例没给上来,家中现银不足,养病的人耽搁不得,儿想是个正事,着人取了千两送过去,后头朝事一忙,忘了跟母亲交代。”
“原是你的家业,哪须得与我交代,是我看不得郡夫人如此,得闲与你说合,凡能帮着些,就帮着些,莫叫王家小儿,行事上被人坑了去。”
谢简见她不似说假,紧忙点了头,道是“王雍在时,与自个儿是抵足而眠的情分,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谢熙年幼,不肯老实呆在一处,吵着要走,谢老夫人交由崔婉领了去,又催促儿孙各自散了。
此事在上头似乎就此作罢,谢简与崔婉各怀心事回了自己院里,星辉渐盛,儿女睡下,谢简行至床前问:“怎么母亲突而起了看账目的心。”
他不知是抱怨崔婉还是抱怨谢老夫人,“怎么我儿女成群的人,莫不然使几两银子,还要说个来龙去脉?”
坐着的崔婉道:“上月的帐早早便消了,我是不曾过问郎君的,特底下补了些上去,哪知阿家。。。。”
她话锋一转,担忧道:“幸而阿家瞧了问过管事,我若知道郎君借钱给王家小郎使,我也是要细细查问的。
梬姐姐怎落得个。。要借钱度日的地儿,午间听得阿家要去探郡夫人,我本是想跟着去,奈何阿家不许,我又不便独自去。
郎君若不与我说个寅卯来,我。。。”话未说尽,她佯装转了脸去。
谢简听她是为着王家事而非钱银去向着急,心中不快稍微好了些,道:“而今你梬姐姐早没了,哪里是她借钱度日。
我看那王亨实在糊涂,两个家兄去了,不悬梁刺股苦读,趁着王家圣眷未消好歹博个功名傍身,守着家资老母安稳度日也是好的,倒指望逢迎夤缘再起东山。
好没个长进,也不想想,如何能将一身荣辱,交付他人。
他摇了摇头,“世间一双势力眼,现又不是个公然卖官鬻爵的天儿,只恐他接不稳当,连累上头,别人卖也不敢卖他去。
既是求到我处,千两银子买个清净,总不叫我能赏他荣华美名吧,那就算修睦在,我也拿不出这些啊。”
看崔婉神色转哀,谢简劝道:“罢啦,这都多久的事儿啦,你日日脸色不好,叫我。。嗯?。”
他跟着坐下,揽过崔婉腰身,手掌将崔婉原本微弯的背托的霎时直起,耳鬓厮磨浑话样调笑着道:
“怎么,是我将你那亲亲姐姐推水里不成,婉婉这般苛于待我。”
崔婉垂眼,谢简另一只手扯过帘勾,朦胧帐子泻下来,再看外头,像看从前,看不真切,好似假的。
夜露成霜,晨雾化雨,一夜之后京中霏霏连绵数日,总算得了个晴天,巳时过半,张家车马缓缓停在谢府北角门处。
院里女使早得了消息,候在此地,将一身紫绛袍绣鸾鹊穿花纹的老太太迎下,跟着拥到谢老夫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