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辰刚想说什么,老太太走过来,接过房毓,轻声?道:“让她喝吧,喝醉了,睡一觉,也就有脑子想一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怎么走?
丁珉还真不知道。
她忘不掉,上中学时,第一眼瞧见褚青时的情景,白衬衫、黑西装裤、小白鞋,清爽、俊秀,高高瘦瘦的似一棵迎风招展的小白杨,多吸引人啊!
“文艺汇演上,他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迷倒了许多女?同学,他是我们女?同学心中的白马王子。”
丁珉抱着酒瓶,哧哧笑道,“他在操场上打篮球,好多女?生给他当啦啦队。上劳动?课,总有女?生帮他锄草、挑筐。”
“他不但会唱歌,还会拉手风琴,数学参加竞赛,永远第一,外语说得比老师都好。”
丁珉双眼迷离,“为?了能够跟他成为?同桌,我每天五点爬起?来,背课文,晚上做题到深夜。”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丁珉身?子一歪,躺在地毯上,揽着酒瓶,轻哼道,“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
“我知道,他看不上我。我长相普通,身?材一般,又是出身?下只角,他怎么会看上我。班里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不乏出身?名门,长相出彩的……知道他跟家住亚尔培公?寓的潘丽娜好上了,我觉得天都塌了。”
“我忘不掉他。高中毕业,分配方案尘埃落定,我进?了纺织厂,他去无?线电厂,隔着那么远,我却跟个偷窃狂一样,一有空便去他厂门口转悠,只为?偷偷看他一眼。”
“一天不见,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得劲,脑中一遍遍地猜测,他今天怎么没来?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再后来,我跟他车间的同事?趁机攀上了关系,买烟买酒买糖贿赂人家,只为?听几句有关他的消息。”
丁珉咯咯笑道:“知道他跟潘丽娜分手了,我恨不得买几挂鞭炮在他厂门口连放三天三夜……知道他受不住打击病了,我心急如焚,宜兴坊大门口的石板路都被我脚上的鞋磨平、磨光、磨亮了。”
“一天两天,越等我越心焦,两月之后,听说他姆妈在给他找女?孩相亲,我的心突然就定了,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当天,没再犹豫,我拎着点心去了宜兴坊。”
“顶着他姆妈挑剔的眼光,把这些年的心里路程剥白了个遍。”
“我如愿了!”
“我嫁进?了宜兴坊,嫁给了我心心念念的男人。”
“来参加婚礼的同学,谁不羡慕我!”
“我爸妈更是以我为?荣,下只角嫁进?上只角,好比一步登天,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足足议论了大半年,谁不艳羡?别说那个年代了,就是现在,哪个女?人能在淮海路上拥有一间煤卫齐全的婚房,不是公?主一般的角色。”
“我是啥……下只角出来的野丫头,丢在人群里寻不着的普通人。”
眼泪顺着鬓角往下流,丁珉哭得泣不成声?。
邱秋递了块帕子给她,起?身?去找洗完澡回房的褚辰:“通知书能补办吗?”
褚辰也不知道:“我明天找人问问。”
第二天,褚辰早早起?来,在国营饭店吃了碗鲜肉馄饨,去广济医院还自行车,顺便给人家小护士带了包点心,跟她问了问褚青的情况。
知道吸着氧、吊着葡萄糖在休养,人没事?,便坐公?交去轻工业专科学校,找他们招生办的老师询问通知书可不可以补办。
沪市轻工业专科学校,今年刚开?始招生,老师看过褚辰的学生证,倒是很好说话?:“丁珉是你大嫂是吧,你让她本?人带着户口本?、高中毕业证、成绩单、准考证、街道办证明、一寸照片,亲自过来说明情况。”
褚辰连声?道谢,将带来的烟酒放在桌上,快步出了办公?室,坐公?交到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了毛豆、豇豆、茄子、小白菜和一条鲈鱼,几只虾。
邱秋今天休息,这会儿?刚起?来,看他拎着东西进?门,张口问道:“吃饭了吗?”
“吃了。”
将东西放进?厨房,褚辰看了看客厅,没瞧见丁珉,“大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