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直哉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毫无指望、毫无想法。洋娃娃是个可恨的骗子,长大后和那些人一样,只看到想要看到的部分,对我的真实想法不闻不问。
而对他也一样,我用伪装的温柔交换他的庇护,把他当成过家家的工具。
反正二人拢共不出一份美好的感情,我不想、也没必要看到他的眼睛。
但现在我终于不可避免地同他对视。
除去我猜测的憎恨、愤怒,而是别的情感——
当我被困在领域里、当母亲紧紧拥抱我,令我恐惧不已的时候,年幼的孩子也曾用那双碧眼注视过我。
“你终于肯看我了。”
在一片火光中,他讥诮地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用染血的手掌探向我的面颊。
因为我总违背他的心意,总拖住他的后腿,给他带来耻辱的回忆,他憎恶得要命,恨不得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但偏偏最后因为一时心软挡住了这击,虚弱后连粗鲁的攫取都弱化成眷恋的抚摸。剩下的话语,因为失血以及黄泉的毒素而中断,未能出口。
我伸手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
咒灵死后,黄泉的缝隙终于重新闭合。身上的黑斑被宿傩的手指收回,我伤势不算严重,只要找出一具被污染成肉泥的尸体,给它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逃之夭夭。
但已经逃出的咒灵还在四处活跃,发动宿傩手指索取的代价直接抽空了我的咒力,浑身血液好像被换成了水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保险起见,我还是找了一处安全的小屋,用来恢复精力。
最后一次抱起直哉在他六岁。
现在十六岁的少年沉得像是铁块,把他拖到床边,急救处理,一系列流程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我靠着床沿,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位置。
他中途醒了一次么?
我躺在床铺的中央,而他侧卧在一旁。紧紧地挨着我,将头亲昵地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时光倒流,年幼的男孩仍轻声细语同我撒娇。
过去,我一直期望有这么一天——
他要快点长大,要保护我,带我离开压抑的京都,给我一个可以安睡的家。
……他最后的确想起了这个承诺,只是我已经不再需要那种感情了。
我看了少年一会儿,轻柔地抚摸过他漂亮的眼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端详他长开的眉眼。
确认他伤势已经平稳,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门。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不知何时醒来的少年向我发问:
“你还是要走么?”
“嗯,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