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雪飘飘忽忽,落到他们的发鬓间,他们也算是共白头。
等回到厢房之中后,廖寒商随手将伞放在外间,就听见李万花道:“我刚才去劝说永昌帝投降了。”
廖寒商道:“他可愿意?”
“一个小孩儿,心智不全,不过八岁,有什么可不愿意的呢?”
李万花走进内间,褪下身上的深紫狐狸毛大氅,随意搭在黄花梨木衣架上,走过中间的垂帘纱帐,最后坐到铜镜前,去掉发鬓间沉重的金钗,坐在镜面前,将鬓发散下来,心情轻松道:“他会写受降书的,待到他写完,明日送到长安中去,那帮老不死的,想来便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她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国中君最大,眼下皇帝都降了,这群人为什么能不降?
就算是这群人觉得十七城太多,他们吵一吵,争一争,落到十五城也可以。
她话音落下,却察觉到廖寒商没有回话,她侧过头去看,正瞧见廖寒商眉目沉沉的坐回到了矮榻上。
“怎么?”
李万花随意褪下身上的腰带,只着一套浮光锦的中衣走过去,坐在廖寒商的对面,雪白的足腕从小桌子底下蹭过去,轻轻地踩着他的腿骨,问:“干嘛这幅表情。”
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廖寒商抬眸望了她一眼。
养尊处优的太后,权势通天的李万花,其实从来没认清楚过那满朝堂的人的嘴脸。
她做宠妃的时候,去抓宣和帝,做太后的时候,去抓永昌帝,她总以为自己抓住了九五之尊,就能间接抓住这个朝堂。
但怎么可能呢?
“你还记得你手底下的左控鹤吗?”
廖寒商顺手将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矮案挪开,抬手握住她细腻的骨头,轻轻地揉捏着问道。
他突兀的提起来这个人,但李万花当然记得。
左控鹤,她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谁料却在大别山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她最开始是不知道林元英谋逆的事儿的,后来是从廖寒商手底下的亲兵口中得知的,知道的时候还十分不敢置信,逮着人问了两遍,只不过这种丢人事儿她没好意思问廖寒商,就一直憋着。
“知道。”
她用粉润的足尖去踩廖寒商的胯骨,一边划过他的小腹,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因她全家被判了,一个都没活下来,就对本宫心存怨气。”
当初林元英府上的事情,还真是李万花判的,但李万花自问,她没有对不住这个林府。
这林府家人当初是做大理寺的,结果当时两户人家陷入了一桩案子,林家为了照拂昔日恩师,做了冤假错案,后来旁人家中侥幸逃脱的孩子在边疆立了功,以军功要求重审,李万花才复而重判。
林府当时的家主被判,是一点都不曾冤枉他,又因为要给这被误判的人一颗定心丸,所以重判林家。
这事儿,李万花自问,她是不曾亏欠林家,她甚至认为她对林元英还有恩。
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一个“恩”能说得清的,林元英想不通,那又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