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少女环住青年的腰,双手交叠,放声哭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前几月的一切混着这半月的见闻,变成她莹莹的泪。
她没有再能这么哭诉的人,除了身前的青年。他们依然算是陌生,但他是她的夫君和爱人。
一层累着一层,辞盈实在忍不住了。
当年绣女解开她身后绳子的那一瞬间,秀才就冰冷着脸站在绣娘身后,她哭喊着唤娘,绣女仍旧俯身在解她手上的绳子。
辞盈抱住谢怀瑾,眼泪大颗大颗地落。
她不想再说后面的事情。
哭喊声响彻整个黑夜,绣女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周围都是人,可是没有人拦住秀才,他们饿狠了的眼睛盯着奄奄一息的绣女和身后被饿了几天的辞盈。
几个哥哥姐姐也用那样的眼睛看着辞盈,那天下着雨,绣女哭着,明明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对着辞盈的方向在说对不起,一声又一声对不起,直到人伢子来的时候才止息。
辞盈见绣女的最后一眼,天上下着雨,长长的水痕从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来,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
人贩子将辞盈双手绑在身后,像牵着一头牲口一样牵着同辞盈一样的很多小孩,大多是五六岁的女童,哭着喊着,辞盈不断回身看着绣女,最后一脚被人伢子踹入泥中。
后来辞盈就放了一场火,除了醉酒的人伢子,孩童都趁乱逃了出来,在一众孩童茫然的眼神中,辞盈冒死跑入火中,唤醒了因为醉酒熟睡的人伢子。
人伢子的头发被烧掉了半边,将她抱着出来时蹲下身眼神复杂地摸了摸她的脸,两个人一起出来的时候,有些孩童趁乱跑走了,有些人依旧呆呆地呆在原地不知道有何处可去。
人伢子叹息了一声,又摸了摸辞盈的头,原本会被卖入青楼的辞盈就这样换得了被进去谢府为奴的机会。
谢怀瑾胸前的衣衫被眼泪浸湿,他安抚少女的手很久才停下。
远在长安的泽芝院的书房内曾经放着一份关于辞盈的卷宗,远比谢清正那一份要详细。
与之不同的是,谢清正那上面寥寥几笔写着辞盈六岁之前的过往,曾送到谢怀瑾手上的那一份上,密密麻麻都写着两个少女关于自由的一切遐想。
谢怀瑾看着怀中这个被他姨母和妹妹用天真养大的孩子,在姨母和妹妹都离开人世之后,她像一件遗物一样被留在了他的手中。
他善待她。
他带她看她年少时和妹妹一起遐想的自由。
群雄割据,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哭什么。
但这么想着,青年的手还是温柔地抚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