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行看见永安与小侯爷一道下去,北定王走在另一侧,三人到议和帐之前,对面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廖寒商,他亲身将至,身后是一名武将,一名师爷。
沈时行眯着眼睛看廖寒商。
多日不见,养父瞧着老了些许,鬓边的白发愈发多,显然是这段时间的征战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寿命,在他身后的武将和师爷倒是都如往常一般。
武将是养子里面的老大,他们所有人都得喊大哥,是对上北定王都能周旋几个月的猛将,师爷是跟了廖家军很久的心腹。
廖家军谋逆一事,粮草、官员、人手,几乎都是师爷提议敲定的,廖寒商打仗,师爷负责在后面调动,相当于廖寒商的半个脑子。
这一次来,师爷大概是负责跟小侯爷撕钱数的。
眼下两班人马到期,倒没有旁人猜测之中的剑拔弩张,甚至彼此都是十分有礼。
廖寒商那边负责开口的是那位师爷,而长公主这头开口的是小侯爷,双方见了都互相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旧友相见呢。
两拨人言谈过后,一同行入帐中,后按着座位次序入座。
长安这边永安最先,小侯爷第二,北定王第三,那一头是廖寒商,师爷,和最大的养子。
两拨人入席后,廖寒商与永安正好面对面坐下。
师爷跟小侯爷入座之后就互相吹捧,师爷说“久闻小侯爷大名啊”,小侯爷说“不敢不敢”,其余四个人都听着不说话。
那三个武将是互相打过不知道多少次,彼此都恨着,不愿意开口谈和,永安是不敢乱说话,所以席面上只剩下小侯爷和师爷互相试探。
这两人试探也说个没头,不肯上来就说“要多少城给多少钱”这样的话,而是你说一句“死伤无数”,我说一句“痛彻心扉”,你说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说一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反正说来说去从不说一句人话,全在这感叹,兴致起来了还要做两句诗。
光听他们说两句话,永安已经困了。
这跟她想象之中的和谈不太一样哎,她还以为谈着谈着要拔刀吵起来呢。
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幼时,在学堂里面听太子太傅讲书,讲的她头晕脑胀,每个字儿都认识,拼起来的话却像是控鹤监的迷魂散。
当然了,她不敢睡。
她只是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的看向四周。
这帐篷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连个摆设都没有,她的目光转来转去,难免转到对面的廖寒商身上。
廖寒商比她能坐得住。
他是从刀山火海里面闯出来的人,从最底下一点点爬上来,他明白这些浮在表面上的虚礼的用处,有什么真实想法也不会露出来一丝。
坐在对面的时候,连发丝都不会晃动一下,只静静地捧着手中的茶,但也不喝。
永安难免好奇的打量这个人。
廖寒商和她想象之中的也完全不一样,她以为的武将、逆贼这类人应该是高高壮壮,跟北定王差不多的体型,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把巨刀,一拔刀能直接把人砍死的那种。
但廖寒商坐在她对面,眉目中并无凌厉杀意,瞧着竟有几分文气,面容隐隐发白,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一颗静谧的老松木,一阵风吹过,他的松针便轻轻地摇晃。
见她在看他,廖寒商抬起眼眸,温和的问:“长公主有何疑问?”
廖寒商一开口,小侯爷与师爷的互相试探便顿了顿,帐篷里都静了三分。
“我不知,我母后和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