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太后最多只去十日左右的,双方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谁料中途变故突生,洛阳被攻打,太后被困在大别山,前去救援的将士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半点音信都没有,太后不回来,流民反倒来了,右相只能匆忙闭城,避**民冲击长安。
唯一一根独苗,宋知鸢带着消息回到长安的时候,右相才肯命人开城门。
开城门的过程也不算顺利,守城小将要先用利箭驱散门口的流民,然后派一队骑兵出来,举着刀威慑,然后将宋知鸢带进去,避**民冲击城门。
宋知鸢被带进城门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城门关闭,看着门之间的缝隙逐渐缩小,看着门外面那些流民们绝望的脸,只觉得心下发堵。
战乱将好好的人逼成野兽,又将野兽与野兽划分出三六九等,低贱的野兽在外面择小兽而食,或者被别的野兽吃掉,昂贵的野兽披上人皮,躲在城堡之内假装自己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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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廖寒商谋反的第六日,秋。
宋知鸢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赶回到长安,进宫去见韩右相时,只觉得自己在生死之中滚了一遭,连走路都提不起靴子,只一路沉默的跟在来接引她的人的身后。
入城之后,她环顾四周,发觉长安与她离去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廊檐上蹲着雀鸟,青砖被马车碾出裂痕,坐在茶楼里的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起廖家军,说待到大军回防,便会将乱臣贼子一一砍杀,幼童哈哈笑着跑开,不知畏惧。
这一层高墙挡住了长安的城里城外,外面的人流离失所,但里面的人还能维持一个正常的状况往来,除了米价越来越高以外,别的似乎还算好。
宋知鸢到的时候,丞相在大庆殿内的政事堂中商议开仓放粮一事,长安城被围上了,城中百姓难免恐慌,长安城外的人可以不管,但长安城内的粮却不能坐吃山空,眼下需要放粮出去给那些粮贩子维稳,不能让他们把粮食价格拔高。
大陈像是一个将死未死的大树,树底下已经烂了根儿了,上面的叶却还是绿的,远远一看,好像根深叶茂,没什么大事儿,但其实只要往树底下走一走,就能闻到腐朽的味道。
宋知鸢闻到了这股味道,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心焦的像是要被熬干,口舌都要生出燎泡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加快脚步,用尽全身力气,跨过脚下的每一个青砖。
头顶上的树枝如电光掠影般在头顶上划过,宋知鸢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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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殿中正是热火朝天的争吵的时候,宋知鸢刚到。
长安的城墙高,将流民挡在外面,皇城的城墙更高,将所有流言蜚语和危险都挡在外面,整个皇宫看起来和往日一样安宁。
秋风见长,宫中的稚菊绽开一片黄,午后略显薄凉的日光从上方落下来,将湖面照出一层虚晃的泠光,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行走在其中的宫女如平日一样,步伐端正,身上的秋日衣裳被晒出些许润光,与往日没有任何分别。
走在其中的宋知鸢就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了。
她身上只有当时匆忙跟永安换的衣裳,是一套大红色的绸缎棉氅,这几日间摸爬滚打,早已破损勾丝,滚满了尘土,发鬓污脏,簪子骑马很难固定,干脆用绸缎捆起来,已经全然没有美感可言,就是个乱糟糟的流民。
宋知鸢强撑着到了政事堂内,单独见了韩右相。
韩右相之前派人去了大别山,但是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他只知道大别山被廖家军派人给围了,但却不知道具体情况,见了宋知鸢后左右询问,才知道大别山中具体的始末。
宋知鸢请韩右相马上派兵过去支援,将太后与长公主接回来,但韩右相面露难色,叹息着回道:“早些时候,北定王带兵出征,长安兵力空虚,后来洛阳遭难,更有大批流民前来,我等兵力不足,只能据守,等待回援,无力去主动攻打大别山。”
就算是皇帝在大别山也没办法,他们挤不出来人了!
若是盲目出征,别说大别山的太后皇帝长公主救不出来,连他们长安都得搭进去。
宋知鸢听的心力交瘁,只问:“那外面流民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