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宋右相,太后就想到华阳。
她年幼未曾出阁的时候,与华阳还是好友,那时候她是李家不出头的普通庶女,华阳也还没有县主的称号,两人是很亲密的手帕交,互相憧憬着以后该爱什么样的人,生一个怎样的孩子。
只是后来她进了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完全变了另一幅模样,为了上位杀这个杀那个,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华阳见了她,不敢说少时心事,只对她叩首相拜,偶尔言谈,也只说自己一切都好,人便也渐渐有了隔阂。
人一旦有了隔阂,重新修补出来的关系也会很难看,所以有几年,太后是根本不跟华阳见面的。
后来华阳病逝,她也不曾去细细想过——她自己每天都有一堆烂事儿,实在是无心去追究所有事情的细微真相。
直到现在,宋右相过去的那些事儿被翻出来,她才知道,原来华阳当初受了不少委屈。
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华阳死了,那些委屈也没法与旁人说,太后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她只在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宋右相是个颇为得力的臂膀,虽然没什么根骨,但他听话,如果太后不认识华阳,她根本不会处置宋右相。
宋右相对太后的重量和华阳与她的感情互相博弈,让她迟疑着,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对一个死人的情谊,重的过眼下的利益吗?如果华阳或者过来恳求她,她可以为华阳动手,但是现在华阳已经死了,华阳自己死之前都不曾向太后说过这些事儿,太后现在真的有横插一手的必要吗?
太后脑中思虑这些的时候,一旁的太监已经端着奏折进来了,让太后回过神来。
她短暂的放下了那些情绪,立刻过来处置奏折。
所有男人都不希望女人插手党政,所以只要她做错一件事,就会立刻有人过来抨击她,比抨击男人更凶狠,所以她一点都不能错。
当她坐到案后,拿出奏折的时候,人便将那些情爱从自己身上剥离了,变成了一个冰冷器具。
可偏偏,她不想去想,过去的那些事却要自己翻出来纠缠她。
当她随手翻开一本奏折时,在上面看到了明晃晃的“万花”两个字。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太后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神。
她隔着漫长的时光,好像突然看到十六年前的夏,有人眉目肆意的向她笑道:“万花,以后我打下一座城,就以你闺名命名可好?”
十六年前的夏太过炽热,那些过去不曾随着时光而降温,反而变得越发滚烫,如同岩浆一般,裹着黑烟撞到她的脸上。
太后“啪”的一下关上奏折。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愣了一下,心说太后这是看见什么了,竟是这般失态。
过了几息,太后抬起眼眸,锐利的目光刺过来,那小太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请罪,便听见太后声线沉沉的问道:“永安呢?”
她的宝贝女儿,现在在做什么?
一旁的太监赶忙回道:“回太后的话,公主现下在公主府中,昨儿个宋姑娘不是去司农寺上职了嘛,今儿筹备了个宴,要邀约一些同僚热闹热闹,估摸着是方府摆不开酒席,就将地方定到了公主府里去。”
原是在办宴。
想到永安,太后那双狐眼中闪过几分温柔,轻声道:“去给宋知鸢送些贺礼——本宫上个月那石榴簪子,去送给她。”
宋知鸢和永安这俩孩子站在一起,虽然永安是她亲生的,但太后也实在说不出“永安比宋知鸢更聪明更识大体”这种话来。
她对宋知鸢也是喜爱的,特别是发现这个孩子的野心之后。
想到宋知鸢,太后脑子里又闪过华阳。
之前在心底里的天平无声地倾斜,太后想,罢了,就当是向已故的老友敬一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