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阙握紧了双手,心里在挣扎。
他也曾年少有梦,想过读书科举,入翰林为文人领袖,也想过投笔从戎,于军中成就先祖威名。
孔四贞从小就鞭挞教训,让他发誓绝不妄存攀附之心,而他也曾立志叫母亲看到他的气节,可偏偏那日他昏迷后被康熙接进了宫,又成了公主伴读,这攀附之名,却是如何都洗不清了。
虽然非他本愿,但事已至此,他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进一步,拜于皇室门庭,从此追随“主子”,得以荫庇,将来十有八九会像其他八旗子弟一般成为侍卫,再外放做官,最终走入朝堂之上;
退一步,坚守汉人气节,却得罪了康熙,之后会被找个理由赶出宫去,从此文武皆无望,只能流落市井,做个贩夫走卒,聊以为生。
其实现实摆在那里,并不难选,但凡不是个傻
子,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识抬举,可若是答应,他又该如何过母亲那一关!
“小公子,这可是天恩,”
见孙天阙迟迟不说话,梁九功低声提醒,“四公主怜惜您,一直在帮您说好话,您可得领情啊。”
是她,又在帮他了吗?
孙天阙咬了咬嘴唇,心里的天平已经松动。
他永远也不会忘了初见她那日,她歪着头笑着将一个福字偷偷塞给他,那个福字,如今就放在他床头的匣子里,陪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阴冷孤寂的寒夜。
后来他成了她的伴读,陌生的宫廷,卑微的身份,却因为有她的不弃和维护,日子过得竟比在家中更加轻松。
他的笔墨是她给的,他屋里的炭火是她叫人添的,他受了伤她亲自来给他送药,南三所的小太监拜高踩低欺负他,也是她帮他出的气。
她就像是天上的太阳,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而如今,若是如她所愿,他低头又何妨?
孙天阙突然就好像找到了让自己安心的理由,不再犹豫,拱手道:“是,多谢公公提点,我记住了。”
罢了,大不了就是回家多挨几下家法,反正又打不死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条命是母亲给的,却也几乎还给了她,如今,他也想自己选择一次,不去在意身后骂名,只遵循本心去做自己。
若此生他注定了要做“奴才”,那他情愿做她的“奴才”,报还她在他几近崩溃时毫不吝啬给出的温暖,护着她永远能做太阳。
丹卿并不知道孙天阙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只觉得自那日起,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放在从前,他绝不会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主动过来给她送果子。
“公主,这是附近农户自家种的枇杷果,奴才见到御膳房在采买,就也挑了些,用干净的水洗过了,您要不要尝尝看?”
孙天阙笑盈盈的将一盘子还挂着水珠的枇杷果递进马车里,毫不在意旁边人探究的目光。
禾苗接过来,仔细扒着果皮,丹卿身上拿了两个出来,递还给孙天阙:“枇杷清润,你也尝尝。”
孙天阙接了过来,便告退了,又上马去追前面的富尔敦等人。
丹卿记得康熙问时,他说过骑射才刚入门,射箭如何她没瞧过,可他这马却骑的极好,一点都不像是刚入门的样子。
小小年纪,竟然就知道谦虚了,果然命苦的孩子都早熟!
丹卿在心里总结了一句,然后咬了一口禾苗剥好皮的枇杷,立马就又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