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你,”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你是不是觉得你主动离开,就可以帮我解决掉这些问题?没那么简单的,他们确实忌惮我们亲密的关系,但当前王国面对的更大问题在于如何处理苏塞人带来的威胁。其实,我并不觉得非要打仗不可,他们也许肯定会获胜,但是战争的成本太高昂了。我怀疑,他们最看重的其实是雅弗所地的硝石资源,所以我的想法是……”
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奈娜,我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呢?烂俗小说里那种非要和全世界对抗的英雄角色吗?可哪怕从我们第一次相遇算起,我们总共也不过相处了几个月,这点时间,甚至不够两个陌生人成为朋友的。”
她的手把外套的布料都捏皱了,好像在用这种方式抑制住那个想要立即跳起来跑到他面前大声质问的奈娜。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她这样讲,听起来几乎不像是个问题,而像是陈述句。
“我的意思是,去前线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冷静下来了,也发现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喜欢你。当然,你很美丽,也很聪明,男人很容易被你吸引,我也不例外,但这并不足以让我放弃自由,把自己和你一生都绑定在一起,毕竟,你也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的。”
“我不相信你。”她固执地说。
“……那就退一步讲:假设你前面的推论都是对的,仅仅因为那些理由就可以轻易放弃你的男人,你确定值得你如此重视?”
他的话击中了奈娜最想不通的地方,她的脑子在嗡嗡叫着,无数繁杂思绪在流动,而她在慌张之下随便抓住了一个,问他:“所以你要把自己流放?”
“对我来说,这也不能算是什么流放,毕竟我之前就不想继续呆在斯卡王国了。这几个月,算是个插曲,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最后这句话太刻薄,把两人间发生的一切归咎于一时的寻欢作乐,而所有近似于坠入爱河的感觉,全部都成了她自己脑子一热的想像。有一瞬间,奈娜觉得自己真的要窒息了,但她仍在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我不相信你。”她又说了一遍。
“相信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这是我的自由。”
“就像政变之后那次一样?”
“对,就像政变之后那次一样。”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而憔悴,像一个刚从洞穴里爬出来的人。
“那我呢?”她问。
这个问题让伯塔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突然笑了一声,“就像你当时说的那样,继续做你的女王,然后有一天,会选中谁做你的王夫也说不定。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你说不定还会觉得好笑,感慨自己年轻时居然会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坏男人给骗了。”
奈娜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不再说话了,放弃了将他拉回彼此共享的那个世界的企图。现在,她想睡一觉,做一个好梦。梦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在梦里,人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田野、山川、河流,又或者是,一片位于海边山谷里的沙漠。
那种地方,果然是不存在的吧。
“请你出去。”良久之后,她这样说。
没有让他“滚”,是她最后的骄傲了。虽然那么说会很解气,但被恋人抛弃到底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不表现出悲伤,不表现出愤怒,这是她唯一还能保有自己最后那点可悲的尊严的方式。
短暂的沉默后,他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在她身旁蹲下来,这个更近的距离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比刚才柔和低沉了一些。
“奈娜,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沙漠里有一种植物,可以活上一千年之久,但一生只会长出两片叶子,叶子长出来后,茎就死去,因为它把心给了叶子,但它会一直等在那里,等到一千年过去了,再和身体的那另一部分重逢。”
奈娜根本就听不进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还提起这些无关的事情,什么叶子、茎,那些破植物,她一点也不在乎。
“请你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