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转,云湄顶着眼下新生的两片浓重青影,精疲力尽地坐起来,眼看着云兆玉神清气爽地翻身下榻,往厢房洗漱去了。
不过好在除却精神上的折腾,身上倒没有往常来葵水时会附带的坠痛感、与时不时地冒冷汗,反而干爽极了,也不知是不是枕畔躺了个人形火炉的效用。
趿鞋下榻时,也觉行止间周身轻盈,脉络之中气血活泛,仿佛有一缕真气游走其间引导疏通,浑没有处于月事之中的恹恹滞涩。
这种体内流淌有真气的感受,令云湄十分熟悉。
云湄想起,昨夜那人的手心,一直搁在她下腹处。
她心情复杂,不愿多心自恋,便不再多想。
既然院子里多了个留夜的女人,原先从不进房里来伺候的女使们亦能鱼贯而入,伺候云湄起居。
虽则训练有素,但云湄毕竟出现得不清不白,间或会有人在干活的空隙,偷偷地觑上云湄两眼。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罢,云湄起先还会躲闪遮掩,眼下已经快要自如起来。待得反应过来,简直惊讶于自己的堕落,于是一整个晨间,云湄都在纠结摇摆的自我谴责之中度过。
真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人虽然没有彻底碰她,但相处的每一分、每一刻,都在蚕食她的意志,夜掳人妻、挑唆休夫这样的恶事,都能被他说成天造地设,合该如此,她是有夫之妇,怎能与这样的人共沉沦?
云湄左思右想,现而今惟有一个解决办法,那便是以要回家与乔子
惟进一步商量和离之事,求他放她归家去,正式拿到放妻书,她心里头才不会这般难受抗拒。
与他的周旋撕扯,留待后日再思索出路,眼下最重要的,是和离。
云湄思定,在宅院里寻了两圈,结果被告知他公务繁忙,出门去了。
云湄一言难尽,“那我呢?既然大人不在,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冬锋做出一副您可别为难我的模样,“大人没交代夫人的去留,咱们这些底下人,自然不好办呀。”
那便只能与上回一般,窝在宅子里空等。
云湄很有些焦躁,但对着这些底下办事的人,确实也没法再说什么。
不过云湄这人,打从出生起一路来走得不可谓不跌宕,没有强劲的精神,无法支撑她走至如今。
是以,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很快便想开了。
焦灼无用,空损心力。莫如找点事来做,省得总胡思乱想,自我消耗。
不能出去,但在这座宅子里头浏览一圈,还是无人阻拦的。云湄便如此寻到了一处小花苑,还是那人一贯的风格,深冬时节也被捯饬得奇葩齐放,尽态极妍。
云湄欣赏片刻,吩咐人拿篮子来,自行收敛裙裾,游走其中,间或垂手采撷起来。
冬锋大粗汉子一个,并不识货,但约莫也晓得这些东西很是贵价,没料想云湄胆敢如此搞破坏。
他拦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只要她没死就行,其他的随她去吧,倘若闷坏了,真要寻死怎么办?到时候可就惟底下人是问了,首当其冲的不外乎是他。
“乔夫人午间去花苑采花,又到灶上炼了些花蜜出来,装在瓶子里,说是带给女儿的。”
“下午跟院门上的两个女使翻花绳,打听您的出入时辰,女使不敢说,她就收手了。”
“晚膳用得很好,用完又去书房翻书瞧,把您的藏书……翻得很乱,还看了您搁在案头上的文移、盘过的账目,看起来对本地的贪墨案饶有兴致。”
待得云兆玉晚间回来,冬锋如是总结着,末了,话音顿了顿,怕主子因那些被糟蹋的珍稀花草而挂火,慌忙解释道:“属下是怕乔夫人憋闷,只要不寻死觅活,旁的地方予她宽松些,总是好的。”
云兆玉轻嗤一声,“你大可放心,她这人惜命得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寻死觅活的。”
言罢心想,这女人还惯是个会安排自己的,这困囿一方的日子,居然还能生生被她给过得舒坦惬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