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湄一时腹诽。
这人不见得当真想吃这个,不过就是觉得随手布一布菜,实在太便宜她了,这才从犄角旮旯里找了个最难剥的水果,刻意让她劳作而已。
左不过是石榴么,她从前又不是没给人剥过,曾经还剥了足足一下午呢,这点子又算得了什么。
云湄从善如流,没有半点异议,长睫垂下,认真剥落外衣,往琉璃盘中褪下一颗颗红润剔透的果实。
她的动作娴熟极了,不必借助小刀,指甲找准根结,轻轻一划一剥,指腹细细挑拣,果肉便流畅地笃笃砸下。
她当真听话了,云兆玉却又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她自己又不爱吃这个,怎么能剥得这般熟练?
她是不是给旁的人剥过?
云湄没有察觉他浮动的心思,自顾自剥完一整个,再捧起琉璃盘,动作恭敬地递至他跟前。
云兆玉随意拾起一颗扔进嘴里,还没咂摸出味儿来,挑剔的话便先出了口:“真难吃。”
云湄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石榴难吃,横竖又不是她的错,殃及不到她。
结果不高兴的云兆玉从来不讲道理,火很快烧到她身上,“你是哑巴了?”
云湄暗暗撇嘴,腔调尽量显得心平气和,温声询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样热闹的场子,处处都是契机。各位假母在能够俯视全局的二楼阑干后,冲着手下的女儿们指点江山,再放她们下楼穿梭在各色席面之间,找寻能狠捞一把的钱袋子,抑或是攀一攀仪表非凡的高枝。
云兆玉的气度,不被盯上是不可能的。
云湄的话还没说尽,身畔很快飘过一阵扑鼻的脂粉气,几个貌美的私娼搔首弄姿,打着侍奉酒席、嘌唱小曲凑趣儿的旗号,跃跃欲试。
云湄简直求之不得,不动声色退开两步,人都快要退到飞罩下的珠帘后了,奈何还没能得逞,腕子却是陡然一重,随着牵拉的力道,整个人直接跌去了云兆玉的腿上,一时间益发正襟危坐,不敢胡乱动弹。
那几个美人目睹他们这份难舍难分的劲儿,不乏失望地告罪走开,另寻目标了。
“乔夫人打算去哪儿?”笑音落在耳畔。
私底下还好,这般人流络绎的场合,他一唤这个名号,云湄便浑身不自在,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她的目光左右巡睃,幸好没人听见动静。
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她咬唇,辩白道:“下去更衣。”
“你又没喝水。”云兆玉了如指掌地说。
云湄顺势改口:“渴了,我去寻些茶喝。”
嘴里很快被灌进清茶,云兆玉在她连绵的呛咳声中贴心询问:“现在还渴么?”
云湄的手指蜷缩起来,复又松开,提醒自己,以卵击石不可取,不能同他置气。
她缓过咳意,安分地点点头:“好了,不渴了,不用下去了。”
云兆玉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指尖却在她发间穿梭的面具系带上流连,不忘附耳警告道:“还请乔夫人乖一点,不然一会儿你丈夫到了,我就把你的面具给脱下来。”
这样的提醒,着实效用无限。她果然不再有什么趁机脱身的念头,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怀里,让干什么干什么。
很快,云湄发现,云兆玉似乎当真不是专程为了折辱她,才走的这一趟。场子里穿梭着各色衣冠,有堂皇的富人,也有乔装打扮的小二,这些人有时近前敬上一杯酒,搭话之中间或压下声线,呈递秘密讯息,云湄离得近,云兆玉也没有防备的她的意思,全都让她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