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彻底离开小区,从他去找朱伊伊那刻起就紧锁在他身上的望远镜才移开,挪回了黑漆漆的楼道,观察的人物变成了朱伊伊,确保她安全到家关门,望远镜的工作才结束。
“当完快递员,还要当盯梢员。”
章特助眨了眨干涩的眼球,想他堂堂一个秘书室室长,正事不干,天天掐着秒表给人送花。送花就算了,刚刚他发现邹楠来找朱伊伊,立马通知贺绅,对面当机立断甩来一句“盯着”,他又光荣地多了一桩“盯梢”的工作。
他感慨生活不易,一边把望远镜收起来,一边拿出电话,任劳任怨地跟自家老板发消息:[贺总,邹楠已离开。]
对面几乎是秒回:[她呢?]
[朱小姐回家了。]
[嗯。]
看着老板的回复,章特助面瘫脸也不禁涌出一丝美滋滋,终于可以下班了,发麻的腿还没抻直,对面又发来一条:[继续盯着。]
章特助生无可恋地缩回草丛,随手捡了根树杈,在地上画圈圈。
……
时瞬集团,总裁办。
得知邹楠又去找朱伊伊之后,贺绅手头的工作都停了下来,望着手机屏幕,专注认真的思绪全部飞远,恨不得代替章特助亲自盯着。
可他不能。
眼下时瞬集团独立的进程已经走到最后关头,每一关卡,都要他亲自监督。
办公桌边的座机忽然响起。
座机是总裁办专用联系设备,一般情况下除了章特助,很少有秘书敢直接打进来,避免打扰贺绅工作。如今章特助不在,敢公然打过来的只有一个地方。
贺绅摁了接听键:“说。”
月离港的管家道:“夫人今晚举行晚宴,说二少爷务必出席,务必。”
“不去,没空。”
上回在月离港,贺绅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把贺安清气得好些天食不下咽,母子俩这些天一句话也没说。
管家为难道:“夫人已经把邀请函散出去了,这个点,不少人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
贺安清从不问别人意愿,她想怎么做就得怎么做,旁人没有半点周旋的余地。今晚的晚宴说得好听是给贺绅一个台阶,以此来缓和母子之间的僵硬关系,可又何曾不是贺安清以母亲的身份,来逼迫他低头认错。
初中时,贺绅前脚还在与好友商量下周的竞赛,后脚就被贺安清猝不及防地送往国际中学就读,她说,我的儿子不需要参加那些华而不实的竞赛,你一毕业就会接管家里的集团。
高中时,贺绅获得不少射击比赛名次,他不爱射击,但他疯狂迷恋子弹从枪口-射出去的那一瞬间,自由,无拘无束,它想往哪个方向飞就往哪个方向,即便是狂风骤雨也控制束缚不了。
彼时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千万重压力下,那是唯一得以放松的方式。
但贺安清摔了他的奖杯,锁住了所有的射击练习室,告诉他,不要玩这些浪费时间的玩意,我在你身上花费的心力,每分钟都是以百万计算。
那是贺绅第一回反抗。
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强行削平棱角,他连愤怒都只是扯掉脖子上系得规整的领带,脱下贵族学院的校服,然后狠狠扔在地上。严格到苛责的教养使他无法说出难听的话,他仅是安静地、难过地看着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