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只顾看公文,抬眼间见他正好奇地打量西屏,便随口引介,“噢,这是我六姨。”
“是潘姨太太?”
西屏笑着和他点点头,他忙又从包袱皮里拿出封信递去,“这是夫人叫我捎给姨太太的。”
“我娘?”
时修凑来看,西屏偏不把信打开,自己拿着信走到门上来了。
借着外头阴阴的天色,打开信,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多半是在抱怨姚淳。好像是乍失了可谈天说地的人,顾儿这封信足足写了十篇纸,西屏一面笑一面看,手将纸张攥得紧紧的,像攥着那遥远岸上的和煦的一束太阳。
而眼前,她却只能继续朝浓雾里走去。
等看完后,听见时修正在安顿臧志和的住处。那臧志和道:“衙门里有值房。”
时修只怕随时要差遣他,摇手道:“你就住在我这里,好歹有个吃饭的地方,睡在衙门,上哪吃去?这是六姨家的房子,不妨碍,是不是六姨?”
西屏听见喊,从门上掉身回来,折着信点头,也跟着款留几句。臧志和推辞不过,只得留在此处安顿,恰逢红药端茶进来,他那炯炯有神的黑眼珠子一亮,跟着她转到近前。
红药弯着腰搁茶碗,向他笑着点头,“您吃茶。”
“嗳,多谢姑娘。”
臧志和忙拔座起来,一时窘得不知该怎样行礼是好。
时修在上首歪着眼看他好笑,一面吩咐,“厨房旁边那间屋子给臧志和住,红药,你哪里寻床被褥来,把床铺上,臧志和的行李你也替他一并归置了。”
红药答应着,顺势要取他放在桌上的包袱皮。臧志和黑脸一红,忙摁住包袱皮连声迭声地摇手,“不敢劳动,不敢劳动姑娘,我自己来。”
红药掩着嘴一笑,“我来吧,您只管和二爷说话。”
说着夺了包袱出去,臧志和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双眼睛不由自主追着她望出去。
忽然时修在上首咳了声,“我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姜家五小姐这桩案子,走失了一个证人,是个女子,叫焦盈盈。据人说她三日前坐船去了外乡,去了哪里不知道,你在衙门里调几个人手去打听打听,切实知道她的去处后,务必着人将她带回泰兴。”
臧志和起身拱手,“卑职这就去办!”
外头雹子虽停了,却仍旧大雨滂沱,西屏看着这人,觉得有些可笑。这也是个当差的料,风雨无阻,得令便行,和时修一样,一身拼劲和执着。当下这情形,她都已经对将姜俞生绳之以法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竟还斗志昂扬。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时修特地看了西屏一眼,仿佛向她炫耀他手底下的人,转头又说:“你先吃了饭安顿好,明日再同我一道去衙门点人手。”
臧志和只得又呵呵笑着坐回去,这时那陈老丈把煮好的面端进来,在他面前搁下,“啊啊啊”招呼他两声。他的眼睛便不觉地跟着他转出去,笑意凝滞在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这是给六姨家看房子的陈老丈,是个聋哑之人,素日也担个厨子。”
听时修如此一说,他回过头来,走神地点头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