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屿指着门口:“不要在我家里随地吐痰,出去。”
宅子就这么成李秋屿的了,狗日的,李昌盛气急败坏走出来,杨金凤这个老东西,他嘴里骂了几句,想着下一步该问谁,宅子平白无故成了李秋屿的,太窝囊。
“下面条吧,咱们吃饭。”李秋屿进屋来,帮她烧柴火。
柴火还剩很多,整整齐齐放着。
明月的眼睛,仿佛没真正干过,黑黑的,蒙着层水光。李秋屿一看她那双眼,好像里头湿漉漉的东西,也走到自己眼睛里去了。
饭桌摆在院子里,傍晚有凉风,非常舒爽,没入伏的天一早一晚不那么热。空气里是收割后的旷野味儿,飘荡在庄子上头。一只黑背红点的花大姐落脚,在桌上不动,明月注视起它,她露出点轻微的笑,等它展开柔嫩的翅膀,便又飞去了。
兴许是去草丛间,兴许是回家。
“我心里很迷茫,不晓得该做什么,空得很,老疑心现在是不是真的。”她低着头,“棠棠也不需要我,她跟我远了,人跟人要是长时间不在一块儿,就是会生分。”
李秋屿安慰说:“你们毕竟是姐妹,以后还有机会修复关系。不要逼自己一定要在什么时间走出来,你现在所有情绪都是正常的反应。”
明月彷徨抬头,四下看了又看:“这儿没人住的话,一个夏天,就长满了野草,把路都盖住了,房子会坏得很快。”
李秋屿吃饭出了许多汗,脸皮子这些天没黑,反而更白了。
“你觉得能一直在这住下去吗?”
明月呆着脸,手里握住大娘给的杏子,杏子很大,鲜嫩多汁,刚离开枝头,生命仿佛还没散去。
李秋屿专注地看她:“明月,给你奶奶办事那几天,庄子里的人都很尽心,这里头,有纯粹的像你八斗叔冯大娘那种。也有不那么纯粹,听说这有好烟好酒,后面才过来帮忙的。我不是说,没有我在,你奶奶的事就办不成,但这里有多少人是因为我的存在,才更客气,显得更热情的?”
明月不停点头:“我明白。”
李秋屿道:“你说不想念书了,要做什么呢?种地吗?你还没出过你爷爷奶奶那样的力气,一下应付不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人留这里,守着院子,不是你想清净安生就能做到的,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这庄子里的人,你一定明白,不全是你大娘八斗叔那样的。一旦这院子,只剩了你,危险其实无处不在,别人知道你无依无靠,会动歪心思的。你不是冯大娘家的孩子,她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假如我现在离开,只有你,很快就会出事,你信不信?”
明月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她把杏子在嘴边挨了挨。
李秋屿倾过身体,非常温柔地抚摸着她脑袋:“我说这些,不是要吓唬你什么。我这些天,也在想着怎么做更好,咱们想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一块儿解决问题。你放心,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只要我在,谁也抢不走,想什么时候来住就什么时候来住。我考虑好了,这个宅子交给你冯大娘帮忙打理,我看她是个很勤快很利索的人,咱们给她报酬,如果她实在不肯要,等年关回来到她家里送些礼物,也是个心意。你看这样好不好呢?”
“要是李昌盛再过来,把大娘赶跑,赖着不走呢?”
“他不敢的,他还欠着你本庄人的债,不会逗留很久,回头找人把院子的大门换了,换个结实点儿的,院墙也加固下。这些事都不难,你不用担心。难的是,你要慢慢恢复过来,还有很多好日子等着你,爷爷奶奶的希望,莫过于此。这有意义,你的生命是他们给的,他们不在了,但生命在你,你还拥有它。”
明月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我听你的,”她还有莫名的担忧,“李昌盛一肚子坏水,没弄到宅子,他不会死心的,他肯定恨透你,会不会报复你?”
李秋屿道:“别去想他了,他如果真做出什么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怕。”
明月道:“我怕你因为我们家的事,沾没必要的麻烦,你为我们做的太多了,没法计算了。”
李秋屿微笑着:“咱们之间,需要计算什么吗?你为什么不算算为我做过的事?”
明月怅然不已:“我是自愿的,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她脑子里闪回些片段,非常珍贵,她已经认识李秋屿好些年了。她想的都特别美好,日子像春天那样。
李秋屿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自愿的呢?谁也逼迫不了我做任何事,咱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院子里凉风阵阵,人坐着不动,汗很快散了,明月心里平静许多。
“年关咱们还能一块儿回来吗?”
李秋屿很郑重点头:“能,只要你想,这里是你的家,当然能回家。”
“你也会把这儿当家吗?就我一个人了。”
“我会的,加上我,这个家不就是两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