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蕊没问李秋屿的,都问了明月。问过一遍,她想着过年真就好了,李明月会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她心情高起来。
向蕊自认为明月是腼腆的,放不开的,到家后给她介绍这里做什么,那里做什么。阳台上挂满内衣裤,她的内衣是成套的,带蕾丝花边,黑的浓重,白的纯洁,红的又绮艳,明月一抬头看到,一个女性的,神秘的世界扑面而来。她不晓得内衣也能配套,她还穿着棉布背心,发育起来,觉得小奶头顶出痕迹不雅观,自己又缝了一层,内裤更不要说了,是平角的,洗得松松垮垮。没人给她买内衣,她也没这个意识。
住李秋屿那儿,李秋屿似乎为了避嫌,在酒店洗澡、洗衣,从不在家里做这些事。明月的内衣裤自己洗干净后,钟点工帮忙晾,她总在人走后拿起晾衣杆,把衣服滑过来,夹住内衣裤,创造一个安全地带,不叫人看。
那些内衣,像是旗帜鲜明的标志物。
向蕊的家,一进来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她的沙发柔软,舒适,前面小圆桌上堆满零食、时尚杂志,底下铺着花朵形状的毯子,客厅的木质地板光洁、明亮,墙角放着长高了的植物,快要挨到天花板。
她给明月安排的卧室,看着温暖、干净,头顶是蝴蝶似的吊灯,床上铺着印有樱桃的床单,特别清新。明月觉得很梦幻,她以为李秋屿的家就好极了,向蕊的家,更迷人,更叫人沉醉。
向蕊所有的房间里,都漂浮着香气,女人的香气,成熟的,甜美的。
“别害羞啊,就像到自己家一样。”向蕊领她到卫生间,突然凑过来,“你皮肤真好,哎,你这个年纪什么护肤品都用不着,不像我,过了二十五就要走下坡路了。”
明月疑惑:“什么意思?”
向蕊又把她当小妹妹了,笑道:“唉,你还小自然不懂,女人青春很短暂的,过了二十五就会开始衰老。”
明月震惊,这么快吗?她没感觉到青春呢。
“我觉得你年轻,还非常漂亮。”她看着红艳的嘴唇说。
向蕊笑起来,被人夸总是心情愉快的,她一激动,便喜欢送别人东西,她有各式各样的发箍、发卡,无数小物件。向蕊一样样朝明月头发上比划,明月怔怔看着镜子。
“哎呀,你小姑娘戴什么都好看,喜欢哪个?姐姐送给你。”
明月摇头:“我戴不着,同学们都只用黑皮筋,只有个别人才爱打扮。”
向蕊说:“这是旧思想,女人就该漂漂亮亮的,我都后悔高中时那么年轻没好好打扮,天天穿校服,还不能烫头发。”
“除了这个,都可以挑。”她笑吟吟拿走一个字母发夹,“这是你小叔叔送我的,不能给你,要不然他会生气的。”
明月看了眼:“很贵吗?”
向蕊说:“miumiu的,意大利的一个牌子,听过吗?”
明月摇头。
她对品牌一无所知,那该是很贵很贵的东西,但有多贵,不清楚。
“大概两千来块钱,不让你小叔叔买,他偏要,其实我戴什么都是图款式,很容易腻的。”向蕊脸上依旧是愉悦的,眉飞色舞。
明月心口叫这话重重一击。
两千多块钱……一个发卡,看着只是亮晶晶而已。她完全震惊了,无法理解李秋屿,也无法理解向蕊,他们享受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他们的钱来得那样容易?她好像叫人突然给掷到一个极陌生的世界,过去的认知,和这个世界不在一个宇宙里,一丁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她对他感激不尽,她觉得花了他那么多的钱,他看起来总是不在意,她一年的学费,其实就是一个发卡,在他手里。他说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奶奶,便真的是蝼蚁,尚且没有化作人身。
明月心里震荡,向蕊留她在这洗漱,她看着洗漱台上的一样样东西,又是陌生的,女人的,带着迷离不清楚的感觉,这都是组成向蕊的物件、气味,一个人,不仅仅是由身体组成的。
李秋屿喜爱的,深爱的,就是这样的。
她想流眼泪,为今晚这个世界,这跟家乡多么不同,跟学校也那样不同。她完完全全地像橱窗外的人了,看景一样,她想果然向蕊和李秋屿是一个世界的,生来就注定了,她从土里出来的,他们不在土地上。
念书最终为了这个世界吗?那要等许久以后了,那也未必,长大了就一定能够到这个世界?像乔老师说的,有的得到,有的尚未。
她一夜没睡安稳,总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