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从密信里看明白了,曹铮和高云桐对凤震阳奉阴违,不愿意听命,所以摆了愚蠢的太子凤杭一道。温凌虽然失败了,但并没有败彻底,只要找到失败的原因,并州军和天武军要想轻易把他赶跑还是很难的。
他接着往下看,脸色却突然变了。
温凌把这片湖绉也团成了一团,在手心里紧紧攥着,攥得指关节都发白了。
稍倾,他起身到帐篷内起居处,地铺对面、放衣服的藤箱中搬出了一个两尺见方的螺钿雕漆匣子。
他像举行什么仪式似的,移过一炉篆香,待香气弥散之后,恭恭敬敬向那匣子捧香祷祝。半日后才缓缓打开匣子,静静地凝望着,最后伸手探进匣子,似乎在轻柔抚弄,嘴里也喃喃自语什么。而后才重新把匣子盖好,用缎带系好,摆回原处。
他的心情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得多,至少没有凤震所推测的那种震怒、愤恨、羞恼。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对她的欺骗有些反应?比如砸点东西,比如誓将把她大卸八块,又或者鞭打到血尽肉烂而亡?
可是很平静,连妒忌好像都没有。
温凌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又重新到外间给弟弟幹不思、给南梁皇帝凤震写回信,信中语气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平静得很,仿佛毫无涟漪。
之后又恭敬地给父汗回旨,认了错,发了誓愿,也隐晦地表示自己不会让幹不思一家做大,定会服从父汗的吩咐,忠心不二。
写完,他心里平静得空落落的,吩咐手下把回奏与书信、蜡丸一一发送出去之后,他的亲兵伺候他洗了澡,把宵夜用的奶茶和肉干放在帐篷里。温凌说:“今日要点茶。”
亲兵一愣:“卑职不会,得请营中汉人营伎来点茶。”
温凌道:“你找套器具来,我亲自点茶。”
“好。”又问,“……那么,大王要不要传个喜欢的小娘子来伺候晚上?”
“不用。”温凌说,“没那个心情,拿茶具就好,要兔毫盏和小团龙。”
又吩咐:“叫营伎中善弹琵琶的,远远的,就在她们睡觉的营帐那边,弹几遍《阳关三叠》,弹完不用来问我,自去睡觉便了。”
亲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大王目光幽暗,眉梢眼角是说笑不笑、说怒不怒的怪异神色,所以也不敢多嘴发问,只管奉命从事罢了。
温凌在琵琶声响起的时候,先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
他笨拙地用握刀剑的手,碾碎团茶,扫末入杯,注入沸水,茶筅击打。那茶末水逐渐被击打出雪白的泡沫,他心头一喜,又冲入沸水,继续击打,隐隐记得她手法有轻有重,但记不真切了,只能凭着感觉把满杯的白沫打得云一般浮起来。
《阳关三叠》他第一次听,是凤栖送别她哥哥凤杞,当时惊为天人,而现在这些掠来营伎还不曾有这样的本事弹到入心入境。
只是他还是很满足,耳畔音乐三遍结束,他用茶匙沾取茶粉,想在白沫上面画一幅水丹青画了半天,隐隐像双眼睛,又像是一双翅,又像是两道拙劣的倒八字。他自嘲地一笑,丢掉茶匙。喝了一口滚烫的茶。
茶汤苦涩得很,也没有什么香味,只有大力打出来的茶沫入口有些浮云般的虚渺蓬松。
温凌闭着眼睛嘘出一口滚热的气,又深吸一口气,抬着头把酸楚的感觉咽下去。
五味杂陈,从未体验过这种滋味。
但当再次睁眼,看到磨得镜光水滑的铜水壶里映出自己的脸。
他看到自己眉目舒展,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温柔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温凌慌乱间打翻了铜水壶,烫伤了拇指。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但仍然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带有这样的笑意……
第219章
高云桐合上凤栖寄来的家书,皱着眉思忖了半晌。
恰好曹铮那边又来邀他去中军帐谈事,高云桐只能把她的书信在腰间褡裢里收好,疾步到曹铮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