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由他的身世开始说起吧。”
“在大多数人眼中,裴少仲出生在一个父族母族都是顶级世家的家族里,还是唯一的长子嫡孙,这样的殊荣,相信不管是谁都会羡慕不已。”
“但其实,别人又如何知道,生在这样的门户家庭里的他,从小需要经受什么样的磨难呢?”
“我们张家也是世家大族,虽然门庭不及裴家显赫,但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小时候我同少仲兄就是同窗,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在我们还只知道捏泥玩像个泥猴一样时,他就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睿智和成熟,先生经常在我们一群泥猴面前夸他,那时候他虽然也沉默寡言,鲜少跟人说话,但偶尔也会流露出,孩子般的需要。”
“有一次我们学府有个同窗生辰,他母亲给他在学府办了生辰宴,那一天,他定定地看着那位同窗和爹娘说笑聊天的时候,眼神里满是羡慕,我亲眼看见。”
“后来,我有次跟着我母亲赴宴,又在英国公府的后院看见他大冷天被脱掉衣裳跪在那里背书,我母亲心疼他,过去给他盖了一件衣裳,结果他母亲,就是英国公的原配夫人崔氏,端着世家大族的架子过来,将他身上的衣裳一把掀掉还给我母亲。”
“那位崔氏夫人说,因为他辅助不好太子殿下的功课,她罚他在大冷天跪在那里背书,思考过错,她说他们崔家的人,生来就是要辅助好皇族,要当最顶尖的人才,光自己学好是不够的,必须要辅助好君主。”
“我后来慢慢才知道,原来少仲兄从小便是在母亲如此苛刻的对待下成长,难怪我们一群孩子玩闹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躲着安静地看书,不管冬天还是夏天,他总习惯穿长衫,盖住脖子手臂的长衫,因为崔氏夫人总会在他做得不够好的时候对他施行家法。”
“我听说那个时候,崔氏夫人和英国公感情不好,英国公起先还会管一下,后面就任由崔氏夫人怎么对这个嫡子,都不管不问了。”
“这个崔氏夫人之所以如此病态苛刻地对待她自己的亲儿,其实跟崔氏一族对她的影响,也有很大的作用。”
“这位崔氏夫人,和崔家众多教养出来的女儿一样,都是崔氏一族用来拉拢各世家势力的工具,她们从小便被困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学习琴棋书画,学习掌家,背诵各种世家势力,学习权衡利弊,学习如何去抉择,出阁那日以前,都不曾踏出过自己闺阁一步,能见到的人除了自小每天教导她们的先生和婆子,就见不到任何人。”
“更残忍的是,崔家家主为了锻炼这些女儿们的心性,在她们小的时候会在她们身边放一只小宠,让她们饲养,慰藉心灵,但长大一点的时候,就会让她们亲自杀掉这只小宠,放血于碗中,蓄满一碗才可以出阁,倘若完成不了此项任务,会被崔家家主视为不合格,不合格的工具他便不会养了,会被他毁掉容颜和身份,发卖到市井最肮脏的窑子里。”
“崔家的女儿们便是被这样锻炼出狠辣的心性,这一切一切,皆因为”
“世家的利益和权势的诱惑,对这些人道德人性的摧折。”
“这是裴少仲第一次说服我合作时,同我说过的话。”
“你知道他一个顶尖世家的人,尽管小时候的苦难都过去了,如今他就是这世道的得益者,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那是因为,他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向他展示了光明的模样,然后他就一直记住了。”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戚央央双眸冷然地看着他,她表现出来的心不在焉,显然是对这个问题不大敢兴趣。
张白石此刻觉得可笑,他觉得裴陆戟太可笑了。
他永远忘不了,裴陆戟同他说这些事的时候的样子,他只说了一次,说完他就牢牢地记住了,但他也说了,此事不可告诉旁人,尤其是戚央央。
他就是觉得替他感到不值,才会一路追过来,可当他看了她的态度,除了哀叹命运不公,却不能再说什么。
“张大人,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或许他对我是有那么几分真心,我也为我伤了他的行为感到歉意,但是,我和他注定是不同路的人,如果他肯放我一马,我会对他感激不已。”
随着秋日处决的时间靠近,戚央央此刻只想早日离开京城,和王爷另想救出沐江恩的法子。
张白石终于忍不住,“你还是想走,是吗?即便是知道他留在秦相身边只是假意周旋,实际另有筹谋,你也还是想逃,是吗?”
“裴世子为人怎样,是高风亮节也好,是与权势者同流合污也好,我只是一介鱼俎,是夏虫,是燕雀,所思所想也不过想求得所在意之人的安危,和我死去亲人的名节清明!我做不到像他一样替天下筹谋!我也只是一俗人罢了!烦请张大人放过我,勿要强迫我给他怎样的情感!”
本来同她说到这里,倘若她还是不愿意,他就该走了,但这段时日里裴陆戟对戚央央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从前他看着戚央央为裴陆戟所做的事心生不忍,如今他看裴陆戟为她所做之事,更加不忍。
他忍不住往前再次拦她道:“戚姑娘慢着!”
“裴陆戟他!只是一个表面看起来朗月清风,其实内里阴鸷、偏执、嫉妒成性、阴暗不堪的人。”